将军夜里又出门了(13)
“主子,书单。”灵通庙广场前的台阶下,素锦将季迁遥昨日所拟的书单递给她。
季迁遥接过书单扫视了一眼,便折起握在手中,那书单上所列的她已记在脑中。逛书市,最有趣的莫过于寻书,在各种类别、各种版本的书籍中一本本地扫视过去,最终挑出心仪的那本。
对于普通看客,看得多了难免会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而且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找寻,找到后头也疲惫不堪。但对于爱书之人来说,寻书过程却是极为有趣且享受的。
季迁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打算自己寻书。
折好了书单,季迁遥忽然将目光移至夏清舒的脸上,嘴角勾着一抹坏笑:“夏将军来这书市,可有想买的书?”
临时起意要来的却不得不装装样子的夏清舒噎了一下,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谁知这罢工的脑袋连一本书的名字都蹦不出来,她只能讪笑道:“随缘,随缘,看得中意了便买。”
“既然夏将军没有目标,那便随我一同去寻吧。”季迁遥轻声提议道。
长公主殿下邀约,夏清舒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
季迁遥府中藏书甚多,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购得一些珍奇藏本,故而一家一家地问去,回复多数是没有的。寻了整整一个时辰,只寻到两本,而列在书单最顶端,季迁遥最想求得的那本女书法家柳芝抄录版的《菜根谭》还未见踪迹。
时间越往后推移,来书市购书之人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嘴中都念着这本书的名字,每个摊子都问过去。更有甚者是独为这一本而来。
季迁遥些许着急,她虽贵为大燕长公主殿下,却不愿待此书落入她人之手后,以权势身份相协。
夏清舒见季迁遥着急,心中自然也是急得不行,偏生这本书举世只有一本,也不知藏在哪个贩书的老板的书摊中,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韩兄,你要寻的那本《菜根谭》在闽地那头的书摊呢,好多人都围过去了,你快去吧。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了啊!”身边突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男子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夏清舒听了一耳朵,瞳孔骤然放大,旋即将目光投向男子所言的闽地书摊。
由于来此书市的书商甚多,人员混杂,负责管理的官员便提早将这些人员进行编排,以籍贯划分,相同籍贯地聚在一处。其中吴、越、闽三地来的书商最多,占地也最大。方才的一个时辰里,三人一直在越地书摊前搜寻,还不曾去过闽地。
夏清舒转过身子,往身后数丈外的闽地书摊投去了目光,横着一扫视,便见着了不同寻常的一幕,一家名为“文客”书坊铺子前挤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将书坊前端的一小片空地围得是水泄不通。
越地书摊前的顾客闻听那厢动静,也纷纷举目望去,随后猜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翻看的书籍,匆匆跑了过去。
“殿下,我们也过去看看?”夏清舒在季迁遥耳旁低声道。
“走吧。”季迁遥眉梢一动,也朝那地往去。
“文客”书坊前人员杂乱且多,素锦为护得季迁遥周全,唤了六名暗卫现身,护在季迁遥的周围,以免其被鲁莽的百姓冲撞。
一行人来到人群里头,见一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朝着人群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右手上拿着的便是那本柳芝抄录版的《菜根谭》。
“大家先安静一下,袁某有几句话想同大家说。”
语声闭,顿了一顿,喧闹的人群骤然安静。
“袁某知道大家都想求得这本《菜根谭》,家中亲朋好友亦多次以重金相求,袁某却不曾动出售之念。今日会将此书带来应天府书市,是为了完成夫人的遗愿,此书乃袁某夫人之遗物,是其祖上传之。夫人愿以投壶赠书,不收分文,连中十二矢者得此书。”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兴奋雀跃的,有疑惑不信的,要知道这本举世无二的《菜根谭》在已经炒到五千两的高价。而这个袁老板居然放着这些银子不赚,分文不收,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虽有疑惑,但这天大的好事大家怎可能错过,嘴中说着“肯定是的骗人的”脚上却未移动半分,仍驻足在“文客”的书摊前。
听到此种获书法子,夏清舒并无过多质疑,她的眼中突然燃起了一抹亮光,心中大喜道,此种法子,着实是为她量身定做啊,此书,非她莫属了。
没过多久,那袁老板便命下人搬来了两尊铜制投壶,摆在书摊正中间的位置。投壶高约一尺,深栗色,上纹各类走兽。
放置好投壶之后,袁老板挤入了人群之中,用墨石在地板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高声道:“以此线为始,分二列,不分老少、男女、年龄,谁先连中十二矢,得此《菜根谭》。”
“袁老板,这距离有些远了吧。”人群之中有一人叫道。
袁老板闻言笑了笑:“珍藏之书,自然是不易得的。一次不中,可重归队尾,次数不限。”
此种得书之法闻所未闻,倒是有趣至极。渐渐地,喧闹的人群有序地排成了两列。
投壶比赛即将开始,季迁遥虽想得此书,却无需亲自上阵,暗卫护着她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了摊铺旁的一个小花坛边上。
花坛边有一高地,立之便可将投壶之景揽入目中,季迁遥移驾于此,居高临下地看着紧张刺激的赛况。
余光扫了一遍参赛之人,季迁遥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看见夏清舒排在那长长的队列之中,脸上带着激动雀跃的神情,而手上缠绕的白纱分外明显。
她受着伤,去凑什么热闹?
季迁遥自高地处走下,冷着脸朝着队列走了过去,低声在夏清舒耳旁命令道:“你出来。”
夏清舒伸着长长的脖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的赛况,那些心急火燎的求书之人多是文弱书生,通常连一矢都不能中。既是连中十二矢,那一矢不中就得立马淘汰,灰溜溜地再去排队。如此一来,长队前进得更快。
夏清舒看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个快速地离去,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夏清舒。”见她对自己话充耳不闻,季迁遥脸色更难看了,沉着声音唤了夏清舒的全名。
闻声,夏清舒赶紧扭头,一转头,便对上季迁遥愠怒的双眸。
“你出来。”季迁遥的语气很冷,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而如此威严气质定然是权贵人家才有,好在前后的人都张着脑袋看着前方的战况,没人将视线投在她们的身上,也没人去揣测她们的身份。
夏清舒一愣,接着抿着唇,不情不愿道:“我想试试。”
季迁遥仍然皱着眉头:“你的手正伤着,还裹着白纱,凑这个热闹作甚?”
“我的手不碍事,白纱裹着的是掌心,投壶用手指即可,二者不相关。”
季迁遥仍担心夏清舒手中之伤,见她不愿从队伍中离开,以为她迫切想要那本《菜根谭》,便想出了另一个法子:“你若非要那书不可,我让素锦和杨茗去排队便是。以她们二人的功夫,定能连中。”
“我想自己投。”往日只要季迁遥一皱眉头,夏清舒便立马妥协,今日不知怎么的,她执拗得很,非得夺得那书不可,还得是自己亲手夺得。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湛亮的眸子中也带了一抹恳求。季迁遥在白日里从未见她有这样的一面,愣了一愣,忽然有些心软。
“投壶又不比射箭,又不需要多大气力。”夏清舒嗫嚅着唇,小声地嘀咕道。
“那...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季迁遥拿她无可奈何,冷着脸离开。
走回高地,季迁遥又觉得不放心,悔意涌上心头,立马将素锦及青衣卫指挥使杨茗叫至跟前。
“素锦、杨茗,你们在那投壶队列之中可有安排手下?”季迁遥问道。
素锦微微笑道:“禀主子,属下知道主子想求得那书,已有安排手下前去。”
“青衣卫这边也有便衣在排着。”杨茗答。
“位置在何处?”
素锦与杨茗各自指了自己手下的位置,季迁遥看罢,点了下头,随即吩咐道:“你们俩去替换前端的那两个手下,亲自上场,这本《菜根谭》务必要在夏清舒之前拿下。”
“是!”
第16章 将军上场
得令后,素锦与杨茗便悄声走至队伍旁换下了两名手下。
夏清舒眼见这二人插到了自己的前面,不满地皱起眉头来,再一回头,望见长公主殿下抱臂站在花坛旁,满脸寒气,心下了然,这是她的意思。
罢了,自己得了书,是赠与她,那二人得了书,亦是献与她。加了素锦与杨茗这两个的得力助手,《菜根谭》便有了保障,她该高兴才是。
可她这心里总是隐隐地希望,若是她们不中便好了。
恍了一下神,又有三个人被淘汰,一下子就轮到了素锦。夏清舒赶紧伸长脑袋,将视线投了过去。
素锦是季迁遥的心腹,亦是她的贴身侍卫,在大内皇宫,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拿起箭矢来自然比这些整天舞文弄墨之人得心应手多了。
只见素锦在那墨线之前站定,嘴唇一抿,扬起臂来,略微往后一摆,再发力投了出去。
“咔哒”一声,那箭矢稳稳地落入投壶之中,动作流畅且轻松。素锦身后及同侧张望的几个人都看得呆了,一直面无表情的袁老板也是,这一箭是今日所头投箭矢中最准、最轻松的一支。这位姑娘虽为女子,实力却不容小觑。
紧接着,素锦又拿起一矢,扬臂投出,轻轻松松又中了壶里。接着一连四箭,都是如此轻松地投入。
身旁那列投壶之人,好不容易中了一矢,正准备迎接围观之人的欢呼喝彩,却见他们所有都目光都集中在隔壁那人的身上,无一人注意自己这厢的情形,便停下动作,侧脸望着。
“咔哒”又是一声清脆的落壶之声,此人之目光也被吸引住了,竟停下自己的投壶,目瞪口呆地看着素锦那一气呵成的投矢动作。
至此,素锦已连中七矢,破了五矢的记录,是今日最有力的夺书者。
袁老板看罢,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嘴角笑意连连,点头赞叹道:“这位姑娘是有备而来啊,且看这最后五矢,能否如先前那般顺利!”
看到此景,季迁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只要素锦连中十二矢,那排在后头的夏清舒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一眨不眨看着赛况的夏清舒竟有些紧张,两种矛盾的思想在她脑中不断打着架。
到最后两矢的时候,有一种思想被不断放大,牢牢占据在夏清舒的脑中,那便是:她希望素锦失手,这书由她来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