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夜里又出门了(66)
一个让流烟不自觉想逃避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安颐。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空竹炸了一声,五人的心里也响起一记惊雷。她们将目光投了过去,各有所思。
沈安颐朝着流烟不断靠近,眸中有积攒的思念化成的水光。
还有两步之遥,“咣当——”一声,流烟从刀鞘里抽出了宝剑,锋利的剑尖刺向了沈安颐的喉咙。
沈安颐的脚步被迫停下,双眸染上了复杂的情绪。
破风而出的剑尖没有伤到沈安颐,在离她的喉部还有一寸的距离停下。可她再往前一步,这剑便会刺穿她的喉咙。
这是她从流烟决绝的表情中读出的。
沈安颐的喉咙哽塞住了,四肢百骸都发起冷来。流烟的神情也越来越冷,二人僵持。
“流烟,把剑放下!”夏清舒急促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流烟盯着沈安颐,未动。
夏清舒急了,快步走到流烟的身旁,拽着她的手臂,劝到:“把剑放下!”
最终,剑落下了,只不过是夏清舒强硬掰下的。
沈安颐的神情之中,多了很多的失落。
流烟别开脸回到了火堆旁,闷声坐下,头低着。夏清舒领着沈安颐走了回来。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树棺人之事确实与我有关。但是,我绝非谋划之人,绝非害人之人,请你们相信我。”沈安颐敛去脸上的哀伤刺痛,以平缓的语调叙说着。
“你与树棺人是何种关系?”季迁遥问道。
“我在名义上,是炼尸族第二十五代传人。实际上,炼尸人与树棺人已沉寂百年,这个传人早已无所用途。树葬炼尸之术传至我处,已模糊混乱,不知所云。三代之前,我们沈家就改武为医,远离家乡,与此更无纠葛。放出树棺人并且操控它们杀人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二叔沈冬明,他同前越皇室联结,欲夺天下,反燕复越。”
“前越?可是几年前投降我朝的越国?”季迁遥惊声。
“正是。他们可不是投降,而是被迫投降,心里是不甘的。这就是树棺人要将除去夏将军的原因。”
“竟是前越的皇室!”夏清舒这些日子一直在反思自己,企图从自己二十几载的人生中翻找出那个最恨自己的人。可她翻了一通,竟将这一茬给忘了。
沈安颐又道:“在炼尸族中,每一个人都可以操控树棺人,只是操控能力因血缘关系的远近而不同。我是嫡系传人,按理来说,我的操控能力最强。只是我并未完全习得操控之术,碰上树棺人,半操控半武力,方可压制。”
话音落下,沈安颐将一株开着橙花的藤本植物丢到了火堆旁。又掏出了一个盒子,随手仍在了植物旁。
伏低身子的流烟眼眸一闪,余光也瞥见了那物,心里动摇得更加厉害。
“缇橙已经被我解决了。”沈安颐突然转过了身子,面对着流烟。流烟惊了一惊,赶紧收回视线,将脑袋埋在膝旁。
“我也是它们要除去的人之一。”沈安颐眸中放出柔和的光,洒在流烟的身上吗,“所以当初在医馆遇到的树棺人,她是来杀我的。那时我还不大清楚他们背后的计谋,所以擅自做主将你的记忆抹去了。”沈安颐蹲低了身子,一手搭上流烟的手臂,“对不起,流烟,原谅我好么?”
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流烟感觉自己的整副身子都僵硬住了。她的脑子很乱,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追踪药之事,你知道多少?”季迁遥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咄咄逼人的问话方式。
“追踪药之事,我是回到云南才知道的,在南京城的时候并不知情。这药很奇特,只有树棺人能感应得出,而且不能由凡人传递。第一个沾染上此药的凡人,无论是谁,追踪药便在她体内扎根了。”
“你的意思是,这药只能由树棺人亲自下?”夏清舒问。
“没错。”沈安颐点头。
夏清舒回想着自己遇上的第一个树棺人,疑惑不解道:“那这药是内服?还是接触便会沾上。”
“一定时间的接触。”沈安颐回道,言闭,她将背囊卸下,从里头掏出了一棵茎干纤细的植物来,“你们来怡安山,应当是为了这个东西吧。”
植物被沈安颐握在手里,晃了晃,柔软的枝条飘来飘去,蔡竹君一眼就将其认出,“是解药。”
沈安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找了大半月,今日方采到,你们不必上山了。”
“太好了。”夏清舒高兴地说。
沈安颐又回到了流烟是身旁,柔声地说:“这下你可信我多些了?”
流烟嘴唇颤了颤,依旧没有出声。
真的是一根筋的人。沈安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暂且不去管流烟,拧掉了植物的根部,“将此药捣碎,涂抹于肌肤之上,半个时辰后,那追踪药便可解了。”
说罢,沈安颐便捣腾起来,选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块,将植物折成三段,又拢成一团,平放在大石块上,用小石块击碎。
不一会儿,墨绿色汁液淌了出来,沈安颐停下动作,“好了。”
“我自己涂抹。”夏清舒在石块面前蹲了下来,用手指拂过墨绿色的汁液,往自己身上涂去。
“尽量将全身的肌肤都摸上。”沈安颐道了一声,默默退后。
季迁遥上前,来到了夏清舒的身旁,帮着她涂药。
“我们退到火堆之外吧。”要涂抹全身,自然要脱去衣物,蔡竹君将空地留给了夏清舒与季迁遥,她用地茎织出更大的屋子,形成遮蔽,以便涂药。
流烟终于有了反应,她站起身子,往后挪了挪。沈安颐趁机揪住她的衣襟,带着她往林中深处走去。
沈安颐走得很快,被她揪住的流烟手足无措,脚下踉跄了好几下。她们沿着山道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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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万具树棺
沈安颐的身材要比流烟矮小很多, 站直的时候还不到流烟的肩膀。这种高度西下的两人对话, 她就显得分外没有气势。
而此时,对付别扭的流烟, 她需要气势。在黑暗中寻找了半晌,她寻到了合适的谈话之地。
扯着流烟来到一块矮石旁,沈安颐跃了上去, 紧接着将流烟拽到了身前。
整个过程,流烟任她拉拽, 不发一语,僵硬的身子与神情隐匿在黑暗中, 她自己心知肚明, 但害怕被沈安颐发觉了。
现在站定了,她突然慌张了起来。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沈安颐一时语塞, 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但她不能像流烟那样沉默,那样会让这份感情走向消亡。
“你到底信不信我?”沈安颐压低声音问道。这儿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需要知晓此事的流烟心里是何种的想法。
熟料她等了许久, 流烟这张嘴仍是紧闭不言,跟主人一样都是个犟脾气。
“你看着我。”沈安颐捧着流烟的脸向上用力,强迫她看着自己。
流烟仰起了头, 眼睛仍在躲闪。
沈安颐都气死了,拉近距离,对着流烟的嘴来了一口。
牙齿咬在唇上,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嘶—”流烟呼痛,躲闪的眼睛终于聚焦在了沈安颐的脸上。
嘴唇上火辣辣的疼,流烟瑟缩了一下,赶紧表态:“我信......我信你了......”再不开口说话,她害怕沈大夫在这空旷的林地上将她剥干抹静了......
沈安颐心中的那口郁气消散,亲了亲被自己狠心咬下的地方,而后咧开了嘴角,笑得灿烂无比。
“对不起。”流烟低头闷声道歉,是她在真相未明之前擅自做了断定,被枕边人把剑相对,该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后悔与歉意涌了上来,流烟心里像被钝钝的刀割过。
“傻。”沈安颐摸着她头顶的发,动作轻柔,“这不能怪你,是那些人有意离间我们。我若换到你的位置,会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只不过......”沈安颐顿了顿,“知晓真相之后,我不会像你这般别扭。我们都‘坦诚相对’过了,面对我之时,你有什么好别扭的。”
黑暗中,流烟想起了什么,红了脸。
沈安颐熟知她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说给流烟听也说给自己听,“我当初就是因为你股别扭劲才喜欢你的,现在不该嫌弃。”
流烟闻言,立马弱声弱气道:“我现在不别扭了,真的。是我们分别太久,我不知该如何同你相处。”
细弱的声音里掺着无措,混着无奈,沈安颐的眼前冒出了心疼的水雾,捏着流烟的耳垂,说她傻。
想到那些凶恶的幕后之人,流烟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扫视着沈安颐的身子,可是天色太黑,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上前,用手摩挲着沈安颐的衣衫:“那些人要追杀你,你可曾受伤?”
沈安颐云淡风轻地说:“一些皮外伤而已,用不了几日就好了。”
流烟心疼得目光都发直:“现在你同我们一路,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沈安颐笑意更浓,拉近流烟,将她揽进怀里。二人分别了许久,心里攒下了许许多多的思念,现在只要眼睛一眨,嘴巴一动,那些思念就会不可抑制地掉落。
她们静默无声的拥着,任由思念在心间传递。
尾巴着着亮光的小虫飞了过来,萦绕在她们身旁,一闪一闪,十分好看。
于此同时,不远处的空地上,夏清舒已经依照沈安颐之语,将解药涂抹在身上了。现在只要再等候半个时辰,让蔡姑娘感应一番,自己身上的追踪药是否除去?
用以遮蔽的大屋子已无用途,被蔡竹君撤了,四人围坐在火堆旁,相互对望。
夏清舒身上抹着墨绿的汁水,模样十分滑稽。但她想着心事,神情严肃,其他之人都没有出声打趣。
沈安颐出现得有些突然,她的言行落入浮想联翩之人眼中,少不了猜疑。可夏清舒是信她的。她的理由很简单,一个真正的恶人不会蠢到用数年的善举来伪装自己。
自己身上的追踪药需由树棺人下,而前期与自己接触过的树棺人有两个,一个是朱红,一个是缇橙。
结合蔡竹君所说,夏清舒认为朱红的可能性更大。可她想不通的是,自己那时并未与朱红交手,它又是如何给自己下追踪药的呢?难不成降服它之前,它便潜入自己的营帐,对着睡梦中的自己下手了?
要颠倒时间是不可能的,夏清舒要将自己的这些推断落到细微之处。细节决定成败。
气氛长时间的静默,蔡竹君决定说些什么,“七个树棺人,包括我自己,至今已经除去了五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