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差不多每年,在特定的时间点,都会发生一起命案,路过这里的人,有的为了抄近道,直接从中间穿过去,然后就会意外摔倒,脑袋磕上杂草中掩藏着的坚硬石块,当场殒命。等到被人发现,身上各种被野兽啃咬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官方解释是附近恶狗咬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人不多。
那天道士来举办仪式时,曹越刚好没事,也有心下好奇,想看看怎么回事,就跟了过来。开始很平静,就周围刮的风大了一点,到最后快要结尾时,忽然狂风大作,将案板上摆放的两盏血红蜡烛,吹得烛光明灭不定,一个恍惚间,曹越看到案板前方的空地上,原本灰白的表面,霎时一片灰暗,似混沌黑洞,永恒都无法消散,光芒照射不进去。
混沌于无声无息中悄然扭曲变形,跟着,数以百计的手从下面冒了出来。那些手基本都一样,干瘪瘦弱,看上去,好像就只有外面那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里面同样干瘦的骨骼。
鬼手朝着案板方向伸过去,就在依稀间,有鬼的头颅即将要冒出混沌时,道士忽然一声破天大喊。
摇摆不定的烛火,瞬间稳定下来,并于下一时刻,嘭得快速涨大,烛火变成火墙,以强悍猛烈的姿态倾斜倒向无数狰狞可怖的鬼手。
鬼手被火焰烧地皮开肉绽,流出黑红色的液体,火墙彻底倾倒,无数凄厉瘆人的惨叫此起彼伏,令听者头皮发麻,浑身打寒战。
当时害怕是有的,不过除此以外,另外一种情绪来得更加猛烈,且难以消散。
曹越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因着家里的状况,普通人的生活,从来都同他很远,他寻找着各种能够带来刺激的事。
这次特地选了今天这个时间,不是巧合,更不是临时起意,故意想借这个机会,想再次看看那些鬼魂。人群里安插有能够镇魔的专业人员,刺激快乐是要找,他个人的人身安全,也不会含糊。
曹越在人群都发生骚动,顾及不到他这边时,从场地中间,往外延退。
站在人群外,两名镇魔人员在曹越身前以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方式护着曹越。曹越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算是他们的财主,保护他,自然成了两镇魔人的职责。
所有人眼睛都盯着脚下,然后在他们扩大的瞳孔中,有东西穿透坚实的水泥地面,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鬼手在胡乱挥舞中,很快,就抓到一些人的腿。
鬼手冰冷刺骨,一被碰到,人们就惊声尖叫。周围还有其他已经修建好的楼房,内里差不多都住满人,这里人的凄厉尖叫,声音不小,特别大,按理说是可以被人听见的,可是,意外的,不管他们怎么惊慌失措,这个地方,这个半成的建筑区,和外面世界被一股无形力量隔绝开,内里发生的所有,都无法被传递出去。
某个高楼上,三人一鬼,沉默围观着。
嬴秀指骨僵硬的,连移动一下,都似乎要花费掉身躯内所有力气,她全身都颤抖,嘴唇细细哆嗦,为眼睛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鬼爪们抓到人的腿,开始一点点往上面爬,尖锐的惨叫,有的甚至没喊几声都喊破了喉咙,只能发出嘶哑难耐的声音。
许多许多的鬼,开始露出它们的头颅,比之它们包裹着一层薄皮的手臂,从水泥面里钻出来的一个个头颅,则全部都是灰扑扑可怖的骷髅头。
骷髅头下颚骨一开一合间,眨眼就咬上猎物的腿。
鲜血横飞,伴随着又一道道比刚才更悲惨的痛叫。
叫声让嬴秀和许从一都一起寒颤不止。
许从一脖子僵硬笨重,他咽了口唾沫,方缓慢拧过头,去看隔壁离得近的男人。
是他求这个人帮忙,帮忙惩戒一下犯罪者,可不该这样。有过错的只是曹越一个人,其他的,都是无辜的。由于他的请求,让那些无辜者遭遇到本来不该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灾祸,许从一承受不起这个巨大的罪责。
许从一嘴角颤抖得厉害,他眼眸剧烈不安晃动,声音恳求:“让它们停下,请让那些鬼魂停下,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他这话一落,先回头过来的,不是嬴勾,反而是前面虚空中漂浮的女鬼。
女鬼脸上皮肤渐次溃烂,黑红浓稠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方坠,这个空间已经独立于外面存在,不是嬴勾一个人,可以控制的,即便他拥有强大的可以操纵鬼魂的力量。下面那些鬼魂,全部都是饿死鬼,生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顿饱饭。
只要食欲满足了,它们魂体就会慢慢消失,而要是在这个时间点,不能满足,中途打断,它们将冲破这方空间,跑出去,然后袭击外面的人类。
这一点女鬼没法同许从一说,嬴勾也就更不会说。
牺牲几十个人,拯救上百,或者上千人,这个男人以他的恶,去行他的善。
不需要被人理解,他向来都这样,被怨恨仇视,都无关紧要。本来就活在死亡边缘,每天都与亡魂冤鬼为伴,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
只是,女鬼有一点私心,她的愿望在几天前,已经达成,用不了多久,她也将离开这个世界,她喜欢嬴勾,现在也喜欢,不过心知肚明,男人不会喜欢她,在嬴勾眼里,她只是一件工具,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的工具。
即便这样,女鬼心甘情愿为嬴勾付出,他没有强求过她,有很多其他鬼魂,求着嬴勾收留它们,她能跟在嬴勾身边,被他看中,于她而已,是一种幸运。
她感恩,并感激。
嬴勾身边青年的出现,让女鬼知道,嬴勾这人还有渴求和想要的,他的情感思绪会因为这个青年有所波动,而并非真的无心无情。
可以的话,她想促成一把。哪怕青年是嬴勾侄女嬴秀的男友。
女鬼不具善意的眼眸偏移到处于极度惊恐中的嬴秀那里。
她幽幽飘飞了过去,在经过许从一面前是,竖起右手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嬴秀已经够害怕了,许从一不想她知道,她咫尺间有着一只面容糜烂溃败的女鬼。那样一来,她或许会直接晕过去。
女鬼靠近,歪着脖子,目光直勾勾瞧着嬴秀。
空气好像蓦然变得冰冻起来,呼吸进肺腑的气体,在体内凝固,呼吸一点点粗重起来。
嬴秀眼睛从楼下的广场转回阳台,她眸光闪动,胆怯地左右查看,总觉得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死死盯住。灵魂沉到深水中,周围强大的压力,圧得嬴秀有点喘不过气来。
许从一把嬴秀拉怀里,将她脸摁在自己左肩上,面色一寒,无声警告女鬼,让她离嬴秀远一点。女鬼顶着她那一张流淌着恶水的脸,给了许从一一个残破的笑。
始终没得到嬴勾的回答,而下面奔涌的潮水一样,还在不断涌出来的鬼魂,现在已经是好几个围着一个人类,它们啃食着人类的皮肉,将猎物开膛破肚,抓吃里面的内脏器官。鲜血仿若成了唯一的色彩,把这个世界都染得血红。
嬴秀微弱挣扎,脑袋后转,在人们的痛苦嘶吼中,想去看看下面,许从一牢牢按着嬴秀后脑勺,不让她目睹底下的人间惨剧。
“求你,不要再让它们继续了。”许从一用苍白无力的语言乞求。
这时候,始终都冷峻着脸的男人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斜过眼,看向许从一哀求的眼眸。
“晚了。”嬴勾沉厚的声音,似从幽冥之地传来。
许从一愕地微张开嘴,他看得清楚,广场中还有幸存者,不是所有的人都扑倒,还有没被鬼魂扑倒啃食的。
“没有,还没有,来得及。”就是其他受伤的人,假如送治的及时,应该也能救回一命来。
嬴勾弯起的唇角,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嘲弄许从一的天真和单蠢。
情况又是和上次一样,在那个休闲场所里,也是这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远处,看着事情发生,看着悲剧惨案轮番上演。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害怕的只会用嘴巴说。
摁着嬴秀脑袋的手,力度轻了一些,许从一陷入自责中,嬴秀趁着这个机会,扭身回去。
啊的一声,嬴秀惊吓过度,昏迷过去。
这一声,响彻天穹,同时,惊到了下方正在进食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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