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扬眉吐气,便遇上了灾民暴动。
蒋孝文连连擦汗,却只能说:“是臣考虑不周,请太子殿下恕罪。”
形势危急,总兵却偏偏不堪大用。殷承玉只能亲自顶上。
他策马到了防线后方,看着神色迟疑的将士们,叫来了旗手。
“传令下去,竖盾,弓箭手准备。但凡有强行突破防线者,格杀勿论!”
旗手被他话语中的冷酷惊住,却不敢违抗,交叉晃动旗帜,打出旗语。
防守的将士们接收到命令,很快重新布防。步兵竖起盾牌,弓箭手在其后,拉弓搭箭。闪烁着寒芒的箭头悬起,箭尖指向前方的百姓。
激愤的百姓们被忽然变换的阵型惊住,再看见自盾牌缝隙里露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森冷箭矢。下意识慌乱地往后退。
短暂的慌乱和沉寂之后,有人大喊道:”太子要屠城了!杀人啦!“
因为弓箭震慑而短暂沉寂的难民们,在极致的恐慌下,又燃起了怒火。
他们又开始尝试着往前,动作甚至比先前更加激烈。
殷承玉看着前方的冲突,脸色前所未有的冷凝,毫不迟疑地下令:”放箭!换枪!“
悬起的箭矢射出,冲在最前方的灾民陆续倒下。
盾牌之后,弓箭手后撤,后面持着长枪的士兵上前,枪尖穿过盾牌缝隙,依旧指向前方。
同伴的倒下让被愤怒占据了头脑的百姓们冷静下来,畏惧再次占据了上风。
他们终于不再无畏地往前冲,而是停留在原地对峙。
殷承玉看到这场景,冷冽的眼神放才略微缓和。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光线暗沉下来。无数聚集在一处的百姓,仰着脸看过来时,脸上或写着愤怒或写着恐惧,但那一双双眼睛里,却又透出麻木和无望来。
但山西疫病控制明明初有成效,本不该走到如此地步。
殷承玉闭了闭眼,方才吩咐旗手:“按照孤的话来说。”
旗手依令敲响了铜锣,扬声将他的话转述给所有人:“太子殿下有言,屠城乃是谣言。太原府疫病已得控制,山西其余各州府,皆会效仿太原府行事。染疫者可到疠人所救治,无病之人受饥荒疫病所累,无食者可派发米粮粥饭,老弱病者可有大夫诊治派发药材。只要尔等按照官府告示行事,无事之时好好待在家中,太子殿下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旗手扯着嗓子,将殷承玉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眼见着前方的难民从沉默到窃窃私语,殷承玉又道:“所有人现下各自返回家中,明日开始,城门口会张贴告示,一应救灾章程,都会有官兵宣读。只要大家按章行事,所有人都能领到米粮和药材。”
聚集的灾民骚动了一会儿,便逐渐开始有人散去。
眼看着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少,还有些大约是亲朋受了伤,犹犹豫豫待在边上没走,却也没敢去搀扶。
殷承玉这才对边上战战兢兢的蒋孝文道:“去令人查看那些被射伤的百姓,死者收敛尸身安葬,有亲人的将抚恤金发给亲人。伤者送去善济堂救治。”
见他并未发落自己,蒋孝文略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应是,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最后一批百姓也散去,殷承玉又重新安排了边界的防卫,这才去了蔚县县衙暂时休整。
蒋孝文命人安置好受伤的灾民,一脸忐忑地前来复命。
眼下人手不足,殷承玉暂时没有发落他,但是对着他也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冷着脸道:“将情况详细再说一遍。”
蒋孝文颤颤巍巍将情况说了。
原来早在殷承玉调兵封锁山西边界时,就已经有了屠城的流言。
只是蒋孝文当时并未重视,直到最近两日流言愈演愈烈,在蒋孝文还未反应过来时,这些百姓就趁夜聚集起来,冲破了防线逃往别处。
“兵分数路,还让染疫的病患打前锋?”
殷承玉蹙眉,眼底有锐芒:“听起来倒像是有备而来,这次暴动必定有人从中煽动策划。”
如果只是普通起冲突,多半是如同今日一般两方冲突对峙。但昨晚的暴动却是以染疫的患者打头阵,士兵投鼠忌器,这才叫防线出现了缺口。
如此有谋有划,其后必定有人推动。
殷承玉沉思良久,唤了西厂大档头崔辞来:“你派人去查一查,最近百姓之中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煽动情绪。再安排一路人手,往宣府等地去追查逃窜的灾民。宣府等地也都传孤手令,让各州府官员加强盘查,绝不能放这些灾民入城。”
崔辞是薛恕的心腹,如今薛恕带了人往陕西方向去拦截,不知何时能回。殷承玉只得暂时使唤崔辞。
将事情一桩桩布置下去后,第二日清早,殷承玉便折返大同府城,亲自主持赈灾事宜。
三日之后,薛恕带着人马赶到大同府。
大同往陕西,需经过经保德州。薛恕领命之后快马加鞭赶往保德州,在进陕西的关口处将难民尽数拦了下来,除此之外,还抓到了两个一直在煽动灾民情绪的嫌犯。
他先是将这些灾民遣往太原府安置,之后便押送嫌犯赶到了大同府。
薛恕去面见殷承玉时,正巧撞上去复命的崔辞。
崔辞是他一头提拔起来的亲信,瞧见他后,便先将调查的情况说与他听了。
薛恕听完,略略颔首,道:“你先退下吧,此事我会禀给太子殿下。”
之后便将两个嫌犯交给崔辞,自己去寻殷承玉。
殷承玉正在书房查看直隶各地送来的信件。
经过数日追查拦截,出逃的山西灾民拦截了一部分回来。但直隶不比山西和陕西地广人稀,逃往宣府的灾民眼见入城不得后,早就逃往了直隶其他州府,如同鱼儿入了水,了无踪迹。
如今三日过去,遣送回来的只有数百人。其余人难以寻觅行踪,恐怕已经流往直隶各地。
想到不知所踪的人里不知道混了多少染疫的病患,殷承玉就头疼不已。
这三日他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再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只觉得满心疲惫。
心里隐隐担忧着,即便重来一世,他仍然无力挽回这场浩劫。
甚至间接导致这场大疫提前爆发。
薛恕进屋时,就见他揉捏着鼻梁,满脸都是疲惫憔悴。
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殷承玉方才收敛了情绪,只是声音仍透着疲惫:“情况如何?”
“都拦下来了,还抓到了两个煽动者。”薛恕打量着他的表情,问道:“殿下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殷承玉肤色白,每每没休息好,眼下的青黑便格外明显。
“睡不着。”
大约是听见陕西那边的人尽数拦了回来,殷承玉紧绷的神色松弛了些,往后靠进圈椅里,抬手遮着眉眼道:“孤头疼,你给孤按按。”
薛恕走到他身后,替他松开发冠,十指插入发中,轻柔地按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我不在殿下都睡不着。
殿下:?要脸
第41章
殷承玉的模样实在太过疲惫和憔悴,薛恕替他按了一会儿,又特意叫人送了热水和帕子来,替他热敷眼睛和后颈,让他舒服些。
殷承玉精神紧绷了数日,眼下终于偷得片刻闲暇,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
薛恕转而替他按捏肩膀,见状问道:“可是宣府的情况不好?”
逃往陕西的灾民都已经拦截遣送回来,殷承玉还如此满面愁绪,必然是宣府这头出了岔子。
“宣府遣返回来的人数与当初逃离的人数差了太多。”殷承玉道:“里头也不知道有多少染疫之人,孤担心疫情会蔓延到直隶。”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疫病刚刚转好却又出了岔子,难免叫人心力交瘁。
“山西控疫已经有了成效,就算按最坏的情况打算,万一直隶也爆发疫病,效仿山西之法,总不会太差。” 薛恕道。
“但愿吧。”殷承玉又问道:“那两人你可审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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