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倒是看不出来,你对太子竟然忠心至此。”隆丰帝神色微沉,已有了怒意:“既如此,那西厂与御马监的事务你便不必管了,去慈庆宫伺候太子起居罢!”
他冷冷瞧着薛恕,决心给他个教训。也好叫他清楚地知道,他该效忠的君是谁!
然而薛恕并未求饶或者露出任何惶恐之色,他只躬身行礼:“谨遵陛下旨意。”
隆丰帝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他身上,怒道:“滚!”
薛恕毫不迟疑地退了出去。
隆丰帝那一下并未留手,茶杯是实打实砸在了他身上,热茶打湿了衣裳,顺着衣摆流了一路。
薛恕看了看染成深色的衣裳,微微皱了眉,正欲去换身干净衣裳,前路便被笑吟吟的高贤拦住了。
高贤早看他不顺眼,但无奈隆丰帝宠信他,轻易动不得。如今得了消息,知他触怒隆丰帝,特意来看他的笑话:“薛监官这是犯了什么事,竟惹得龙颜大怒。可要咱家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薛恕赶着换了衣裳去慈庆宫,不耐烦同他掰扯浪费时间,只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不见高督主?”说完之后他才好似刚想起来一般道:“竟忘了,高督主已被陛下发落了。”
他语气关切,神色却嘲讽:“如今东厂无人管事,高掌印一人顾着司礼监与东厂,竟如此得闲么?”
高远先前借由职权之便,罗织罪名,抓了数名书生屈打成招。结果不想踢到了铁板,逼得孙家人告御状,激起了无数文人的怒火。
此案是殷承玉亲自督办,在离京赶赴山东之前就已经定案。
只不过当时山东叛乱突生,高远又是皇帝的人,他们没有等待隆丰帝的处置结果,便去了山东。
回来后他才知晓,隆丰帝得知此事后大怒,为了平息文人们的怒火,直接将高远斩首示众了。
高贤手底下还有几个得力的干儿子,倒是不太心疼这个同宗兄弟。但听说他后头举荐了自己的干儿子接替高远的位置,不仅未被允准,反而还遭了隆丰帝的训斥。
如今东厂督主的位置就这么空悬着。
高贤特意来看薛恕的笑话,却被薛恕狠狠踩了两下痛脚。
他阴沉沉看着薛恕:“你好得很,只盼太子能用上得你,不然日后若是落到了咱家手中……”自有你好果子吃。
薛恕抬眼瞥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神色轻慢:“那就不劳高掌印操心了。”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殿下用得上他的地方,可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我暖床功夫一流,太子可宠我,你懂个jier(白眼.jpg
殿下:?
第68章
深宫里没有秘密,薛恕遭了隆丰帝训斥,被罢了西厂和御马监官职的事,很快便传开了。
薛恕回西厂的住处换了身衣裳,出来时就察觉了西厂番役们隐晦的打量。先前在他麾下办事的,神色多带着担忧;而那些未曾跟着他的人,则多少带了些隐秘的幸灾乐祸。
他一眼扫过,眼中并无太多波澜。
这深宫里就是如此,成千上万的宫女太监们伺候那少数几个主子,越是身份低贱之人,越是喜欢跟红顶白,逢高踩低。
好似这样自己就也成了主子一般。
他当年刚进宫中时,没有殿下保驾护航,亦没有富裕的银钱打点关系,冷眼和训斥都是轻的,若是遇见脾气差的女官或者大太监,毫无缘由挨一顿鞭子或者竹板是家常便饭。
西厂在他之上,尚有一个督主和掌刑千户,先前西厂势弱,他又得隆丰帝宠信,这二人便龟缩不出,最多暗中做些小动作。如今听闻他触怒了隆丰帝,恐怕要坐不住了。
只可惜这些人的如意算盘都打错了,他既敢得罪隆丰帝,自然也有把握重得他的信任。
想到即将到来的冬狩,薛恕眼中露出些许轻蔑,毫不迟疑地往慈庆宫去了。
*
薛恕过去慈庆宫时,已经是傍晚。
晌午乾清宫发生的事郑多宝也听说了,他刚和殷承玉禀报完,外头就来通报薛恕求见。
“让他进来吧。”殷承玉道。
郑多宝“诶”了声,到外间去唤人。瞧见薛恕时,还出言安抚道:“不过挨了顿训斥,莫要放在心上。先前你不是就想留在慈庆宫伺候?如今倒也算如愿了。”
薛恕瞧他一眼,随意应了声,便大步往里间去。
殷承玉换了身家常的藏蓝夹棉长袍,领口一圈镶了黑色的毛边,他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泡茶,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
瞧见薛恕进来,他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才抬眸看过去:“乾清宫的事郑多宝已说与孤听了。”
薛恕垂着眸:“臣是故意的。”
认错速度倒是快,但神色间却半点看不出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
“孤就猜到你是故意的。”殷承玉倒是并未生气,反而笑了声:“既这么想来慈庆宫伺候,以后便留下吧。郑多宝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孤也不忍使唤他,你来了倒是正好顶上。”
他神色慵懒地支着下颌,乜了薛恕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腿:“先过来替孤捶捶腿。”
薛恕垂着眸上前,单膝跪在一旁,控制着力道替他捶腿。
殷承玉瞧着他顺服的模样,愉悦地眯了眯眼,又抬手去揉捏着他耳垂:“你这些日子倒是听话得很。”
仔细想想,自地动遇险之后,薛恕竟一次也没有惹他生气过。
薛恕手上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只声音有些沉:“我听话,殿下便多疼我些。”
若是放在上一世那个境遇,这样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他与殷承玉之间不论彼此境遇如何,他从来都将自己放在最低微处。只是那时他自卑于阉人身份,又觉得殷承玉是受形势所迫方才忍辱负重与他做戏。每每想起便觉怒火摧心,更不可能轻易示弱。只能使尽手段,逼着他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他。
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直到大梦初醒,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这样骄傲的人,逼迫只会将人推得更远。他需得将自己的弱点露出来,引诱他自己一点一点靠近。
薛恕藏起眼底的晦暗之色,借着按揉的动作,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腿上的敏感之处。
就如同殷承玉了解他一样,他亦熟悉殷承玉的每一处。
他的动作极其轻微,殷承玉只觉得他伺候人的功夫越发熟练,惬意地微眯了眼,指尖在他侧脸流连,笑道:“越发谄媚。”
*
因隆丰帝的口谕,薛恕留在了慈庆宫,每日随侍殷承玉左右。
原先殷承玉的一应起居用度都是郑多宝亲手料理,他是慈庆宫的管事太监,殷承玉又未立太子妃,慈庆宫里的大小事务都要他管着,多少有些忙不过来。
但将太子的事交由旁人他又不放心,便只能辛苦些两头兼顾着。
如今薛恕来了,他心思缜密处事周到,又得殷承玉欢心,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太子的日常起居。
郑多宝一面觉得省心不少,一面又觉得哪里有点怪。
自从薛恕伺候太子之后,太子身边就没再有旁的人能靠近。薛恕白日里伺候洗漱更衣,晚间伺候沐浴,连铺床暖床这样的事都一力担了。
原先伺候太子的太监宫女们无事可做,只能做些洒扫的杂事。
甚至还有人偷偷寻了郑多宝抱怨,说薛恕抢了自己的活儿。也不乏有那看薛恕不顺眼想要挑事的来上眼药,说薛恕怕是想争一争这东宫总管的位置。
郑多宝是皇后赐的人,又有打小看顾太子的情分,自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只是他看着薛恕端着洗脚水进了寝殿内间时,还是大为不解。便是想要伺候太子表忠心,也不必连端洗脚水这样的零碎活计都要抢罢?
薛恕自然是不知道郑多宝在想什么,便是知道了也不关心。
他端着铜盆进了内间,将铜盆放在脚踏上,自然地卷起袖子:“殿下畏寒,这热水里加了姜汁,多泡一泡可暖身。”
进了十一月之后,天气便越发冷起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