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山很少讲大道理,因为懂的人自然懂,不愿懂的人强行灌输也没用。他隐隐感受到隋月声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郁,斟酌着道:“月声,你才十九岁,你以后的路还很长……”
可为什么,才十九岁就要经历这么多,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吗?
孟舟山喉结上下滚动,隐隐觉得老天对于面前的少年实在太过不公,于是连带着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抬手拨开隋月声眼前的碎发:“以前是没有选择,但我们可以尽力把以后的生活过好。”
隋月声抬眼看向他:“叔叔,真的可以吗?”
孟舟山:“可以。”
他是如此笃定。
隋月声没有作答,许久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过。他闭了闭眼:“好,我信你。”
孟舟山揉了揉他的头:“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他语罢起身准备离开,隋月声却忽然攥住了他的衣角:“叔叔,明天我想回那个地方拿点东西,可以吗?”
孟舟山知道他指的是陈平川家,点了点头:“好,明天我帮你问问警察,看能不能进去。”
命案接二连三的发生,已经让警方如临大敌。为免市民恐慌和媒体凑热闹,高层一直压着消息,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破案。
现在这栋楼附近埋伏着数不清的便衣警察,就连陈平川家门口也守着一名值夜班的警察。
孟舟山睡意全无,坐在书桌边,拿起钢笔开始记录这件存疑的案子:
【这是唯一一件和我记忆能够完全重叠的案子,包括死法都如出一辙。但我并不认为这件案子和衔尾蛇有关。
衔尾蛇杀人总是有着某种特定的规则,我思来想去,王素英与独子陈康似乎并不符合条件。
今天搬走的那名女租客大概率就是陈平川的情妇,毫无疑问,对方与这件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在一切证据尚未清晰明了之前,我只能静等严越昭的调查结果。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曾经踢伤过隋月声,第二起案件的死者曾经教唆陈平川杀害隋月声骗保。桩桩件件似乎都和隋月声脱不开关系。
但他没有任何作案时间,我不愿也不会将怀疑落在他身上。受害者不应变成加害者,无辜者不应变成蒙冤者。
他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也有余力离开这栋危楼,这次不应再从中间折断。
隋月声以后会活得很好。
我从未如此笃定、如此确信过一件事。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就像四季交替变幻,万物生生不息,寒冬过后必将迎来雪融。
蜉蝣朝生暮死,蟪蛄不知春秋。
我们愿意遵循自然的生死规律,却不愿臣服于宿命的安排。】
严越昭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盖好笔盖,把纸张撕成了碎片。他习惯性把东西记叙在纸上,但有些东西并不一定要留下。
手机搁在桌角,轻轻震动了一声,是严越昭发来的消息。他跟踪那名女租客到了附近的火车站,对方在旅馆租了个房间,似乎打算明天就离开这座城市。
严越昭私下找宾馆老板要了她的身份证信息,经过调查,确认就是陈平川的情妇黎娟。
孟舟山得知情况,愈发觉得这件凶案与衔尾蛇无关。他穿上外套,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想去陈平川家看看墙壁上的衔尾蛇图案,然而没想到凶案现场的门口站着一名值守的便衣警察。
对方认识孟舟山,见状愣了一瞬:“孟编辑,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儿干嘛?”
孟舟山找了个理由:“我睡不着,出来抽根烟,你怎么还守在这儿,警方不是已经勘察完毕了吗?”
便衣警察打了个哈欠:“上面的安排,不过主要还是为了留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
孟舟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现在不能进去吗?”
便衣警察摇头:“想进去得队长同意,他不同意谁都不能进。孟编辑,大半夜的你也别在走廊待了,回去睡觉吧,外面不安全。”
衔尾蛇案件换了一名负责人,是个雷厉风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只看行事作风就能猜到几分。
孟舟山闻言只得打消念头,准备明天再想办法。然而刚刚转身,只听电梯忽然叮的响了一声,双门缓缓打开,严越昭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厚外套,怀里拿着一个牛皮袋,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东西,活像做贼。看见孟舟山,啧了一声:“老子就知道你没睡,大半夜瞎晃悠什么。”
孟舟山把他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我想进陈平川家看看,但外面守着人,你有办法进去吗?”
严越昭眉头紧皱:“你进去干嘛,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掺和。”
孟舟山瞥了眼他怀里的牛皮纸袋:“严警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停职在家,这件案子和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严越昭:“嘶,你什么意思?”
孟舟山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进案发现场参观参观。”
严越昭:“想都别想,不合规矩!”
孟舟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那我就要找陈局问问了,停职在家的警务人员为什么还可以参与案件调查。”
严越昭赶紧一把按住他的手:“孟舟山,你怎么跟你姐一样老喜欢威胁人呢,缺不缺德?”
孟舟山微微一笑:“谢谢夸奖,你还是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
严越昭:“……”
后半夜正是精神困倦的时候,值守的便衣警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守夜。然而没过多久,就见严越昭忽然面色黑沉的走到了自己面前,身后还跟着孟舟山。
严越昭刮了胡子,形象和以往大相径庭,乍看还有些认不出。便衣警察揉了揉眼睛:“头儿,你怎么来了?”
严越昭:“我发现了一些线索,想进凶案现场看看,开门吧。”
便衣警察:“那孟编辑呢?”
孟舟山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衔尾蛇的案子闹得很大,结案之后警方肯定要对外界媒体做出答复。陈局让我过来跟踪调查,写罪案报道。”
便衣警察挠了挠头,对严越昭道:“头儿,不是我不放你们进去,大队长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而且你不是停职在家吗?”
严越昭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我可是你师父,你刚进警局的时候还是我带的,现在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孟舟山则文明得多:“凶案现场已经勘察完毕了,进去看看应该不要紧。更何况现在大半夜了,打电话吵到你们队长也不好。”
便衣警察闻言犹豫半晌,只好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头儿,那你快着点,大队长经常过来巡查,我怕被发现了。”
严越昭闻言用力揉了揉他的脸,五官都挤变形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师父的好徒弟嘛。”
他和孟舟山就这么混进了凶案现场。
房间还没断电,孟舟山戴上提前准备好的手套,按下了开关,漆黑的房间顿时亮堂一片。
床上的东西已经被警方带回去调查取证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大面积染血的床垫,不难想象出当时案发现场的触目惊心。
严越昭打开怀里的牛皮纸袋,把一摞照片倒在了茶几上,这是他想办法弄到的现场照片。
“我刚才回了警局一趟,鉴证科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个小孩死于心脏病突发,还有,王素英很可能是上吊自杀的。”
孟舟山正在寻找凶手遗留下来的衔尾蛇图案,闻言脚步一顿:“你说什么,王素英是自杀的?”
严越昭皱眉道:“王素英没有被人勒死的痕迹,经过指纹取证和绳结对比,她很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吊在电扇上的。”
“而且杀死陈平川的那把凶器已经找到了,上面只有王素英的指纹。现在初步怀疑她是因为感情不和,所以持刀杀死陈平川,从而自杀。他们的独子陈康一直患有心脏病,亲眼目睹父母死亡,受惊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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