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为何要说这些,垂眸抚摸着发冠上的金珠,好似只是随口闲谈,容貌在烛火下美到令人心折,一举一动优雅如画,全然不见半分粗鲁庸俗,怔怔出神:“可就是有一个蠢人瞧上我了,愿以偌大的北域为聘,让我嫁他为妻……”
“我那时喜欢你,自然不愿嫁……”
帝妃顿了顿:“可你说……你说你继位需要北域的助力,让我嫁过去,替你拉拢百里清都,等日后实力稳固,再想法子将我带出来……”
她攥紧了那颗珠子:“我蠢,所以我信了,我也嫁了,可……”
“可你却爱上了百里清都!替他生子持家!”扶余烬不等她说完,忽然怒火中烧的打断了她,袖子一拂,桌上的杯盏瞬间落地,当啷作响。
扶余烬死死攥住帝妃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脖颈青筋暴起,声音阴沉道:“月女!你可还记得你未嫁之前做过什么?!你曾替本君手抄万卷经书祈福,在天山严寒之时冒死取来雪魄珠,你说你愿意为了本君去死,你说你此生此世只会做本君的妻子!可百里清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几年光景,你眼中除他之外就再无别人了!”
他眼眶发红,他双手颤抖,他在嫉妒。
他在登上高位之后,才觉不胜寒意,名利权势虽有,后宫绝色亦是无数,可再没有人愿意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捧给他。
没有了……
后来千秋宴上,再遇故人,当年蠢笨的女子早已嫁为人妇,对着夫君巧笑嫣然,扶余烬才终于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桑非晚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句,果然疯骨都是一脉相承的,怪不得扶余浩那么神经病,感情都是随了他爹。
帝妃不理肩上的疼痛,静静注视着扶余烬,忽然笑了笑,叹气道:“是啊,我曾数日不眠,替你手抄万卷经书祈福,可到底也比不过浮璧仙子的一方手帕,我也曾冒死在天山冰洞中替你取来雪魄珠,可最后你还是娶了浮璧仙子为少妃……”
她仍用了当年的称呼:“所以,少君,为何要有今日作态?”
扶余烬面色难看:“本君已经废了浮璧的帝妃之位,也遣散后宫三千,独宠你一人。月女,为何你总是对过往念念不忘?!”
他注意到女子手中攥着的金珠,伸手想夺来,却被帝妃一把推开,声音冷冷道:“你若敢碰,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扶余烬果然不敢再动,眉头紧皱:“你为何不能将珠子给本君?”
帝妃冷笑:“你若要修炼,自己去寻别的内丹,此物与你无关,你也不配碰!”
扶余烬怒火中烧,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杀了百里渡月?!”
帝妃闻言下意识看向他,目光敏锐:“你把他怎么样了?!”
扶余烬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皱眉转身拂袖道:“本君能把他如何。方才在殿内你又不是没听见,本君早已放他们离去,只怕这个时候百里渡月早就离宫了。”
桑非晚此时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下,世界上怎么会有扶余烬这么不要脸的人,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让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彼时桑非晚和百里渡月正准备偷偷离开帝宫,然而前脚刚到北门,后脚就来了两个蒙面的天衍境高手把他们堵住了。百里渡月以一敌二,竟然也不落下风,最后险胜一招,摘下了对方的面罩,却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怎么是你们?!”
百里渡月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眉头拧得死紧。桑非晚也有些诧异:“花城主?司城主?你们二人怎么也在此处?”
没错,面前混战的二人正是花侵衣和司无咎。能坐稳城主之位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敏锐察觉到今日之事有所蹊跷,帝都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便想趁夜偷溜。结果夜色太黑,没看清来者,互相以为对方是追兵,阴差阳错就那么打了起来。
花侵衣也有些惊诧:“你们怎么也在此处,难道也想偷偷离开帝都不成?”
司无咎桀桀怪笑两声:“看来不止我一人想离开,几位不如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花侵衣闻言立刻皱眉捏着鼻子后退三步:“你身上臭死了,谁要和你一起!”
桑非晚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扯闲篇。他正准备拉着百里渡月离开,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对方身后袭来两抹黑影,连忙焦急提醒道:“小心后面!”
百里渡月闻言回神,却见是青冥、太玄两名护法。他眼见对方双掌袭来,正欲躲开,却忽然想起身后的桑非晚,恐伤到对方,只好飞身迎上,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砰——”
百里渡月到底刚迈入天衍境没多久,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两个老妖怪对打,直接被击退了三步,面色苍白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桑非晚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人扶在怀里:“城主!”
青冥、太玄二人分立宫墙之上,见状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少君早有吩咐,说你们一定会趁换值之时出逃,果不其然。既然舒舒服服的寝殿不愿住,那就跟老夫去地牢吧!”
他们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狠厉起来,快如闪电出招。于是花侵衣和司无咎还没来得及从“少君早有吩咐”这句话中回过神,就被迫和他们缠斗了起来。
两个靠歪门邪道刚刚迈入天衍境的菜鸟,自然比不过青冥、太玄的合力一击,可想而知,他们败得比百里渡月还快。
于是场景变换,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宫门口打架,下一秒就被集体关进了漆黑的地牢里。
桑非晚不会仙法,打架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参与感。此时被关在地牢里,他也没时间去思考背后的原因,全副心思都在百里渡月的伤势上面。
“怎么样?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桑非晚把百里渡月上半身抱进怀里,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对方嘴角咳出的血迹,无意识皱起眉头,莫名有几分忧心。
百里渡月确实伤势不轻。他今日偷盗内丹之时,不慎被机关暗算,方才又中了两掌,此刻气脉逆行,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
“桑非晚……”
百里渡月神智有些恍惚,他死死攥住桑非晚的手腕,指尖险些陷入肉中,断断续续道:“你……你不许走……”
桑非晚心想都被关进地牢了,他能走哪儿去。身体却很诚实地把百里渡月抱紧了几分,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应允道:“好,我不走,哪儿也不去。”
百里渡月闻言好似安心了几分,靠在他怀中闭目皱眉,飞速运转灵力开始疗伤。
地牢外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赫然是扶余浩。他隔着牢门,静静注视着里面,却见桑非晚紧紧抱着重伤的百里渡月,时不时低声劝哄着什么,从须弥锦囊中取出疗伤灵丹,一颗一颗喂对方吃下去,神情温柔细致。
说不清为什么,扶余浩心里更不舒服了,好似有一把野火,欲燃愈烈。
母妃是这样……
桑非晚也是这样……
百里渡月到底有什么好?
扶余浩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是直接走进地牢,然后缓缓停在了牢门跟前,命人将桑非晚从里面带了出来。
桑非晚一看见扶余浩就头疼,脑瓜子嗡嗡的:“少君千金贵体,怎么也来此脏污之地?”
扶余浩微微一笑:“本君救你出牢,不好吗?”
桑非晚下意识回头看向地牢里面的百里渡月,对方伤势未愈,看起来奄奄一息:“不敢劳动少君,我还是回去吧。”
他语罢转身就要回去,却猝不及防被扶余浩攥住了手腕。而此时百里渡月也勉强聚起了一丝神智,他眼见桑非晚被带离身旁,忽然像一只暴怒的野兽扑到栏杆边,双目逐渐变得猩红起来,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扶余浩——!”
扶余浩眼见百里渡月处于暴怒边缘,忽然笑开了。他死死钳制住桑非晚,意味不明道:“看来百里城主对本君派去的眼线倒是颇为喜欢呢,只可惜现在物归原主,他怕是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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