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单薄的躯体在许景铭怀中慢慢变凉,永远地阖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暴雨冲刷天地,许景铭瞳孔剧缩,想喊他名字,却发现喉头哽住,悲恸到失声。
他紧紧搂着他的身体,泪水大颗大颗砸落。
许景铭失魂落魄地回到别墅,像在做一场梦。
梦里,他生了一场病,自私地想让纪乔真陪着他,他们一起出了门,却不小心让纪乔真逃走了。
他还会回来的,许景铭固执地想。
回到别墅后,许景铭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冒着浓香的热气。
他为纪乔真学会了下厨,现在已经能做得很好,不比所谓的五星级餐厅差。
纪乔真忙着拍戏瘦了很多,如今正是最适合胖回来的时候。
许景铭摆好两幅碗筷,坐在餐桌前,极尽耐心地等他。
时钟缓慢地转过几圈,纪乔真却始终没有出现。
饭菜渐冷,汤汁凝固。
许景铭背脊僵硬,紧抿着唇,沉默地把满桌的菜全部倒掉。
纪乔真不来,他没有任何食欲,连喝水都想作呕。
许景铭高烧反复,一会儿起一会儿落,但他放任不管。
阳台窗户是开的,至今忘记关上。
他把自己丢进被褥中,迷糊间去身边捞人,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许景铭从迷糊中清醒,仓促起身,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趔趄。
脚步不稳地去到隔壁房间,推开门,房间空荡荡,床单却是皱的。
……是纪乔真捏皱的。
许景铭就着发皱的床单躺了下去。
目光所及是窗台上的满天星,纪乔真最喜欢的花之一,他说理由很简单,因为名字好听。
所有纪乔真喜欢的,他都愿意为他买来。
他不知道纪乔真需要多少,但多了总比少了好,所以总是会买很多。如果他不喜欢,送人或者扔掉都可以。
他喜欢看少年眼睛里闪过欣喜的光亮,他可能不知道,他的眼睛里就有满天星辰,很漂亮。
许景铭想,他有点想他了。
长夜漫漫,许景铭反反复复地梦见车祸,梦见暴雨。
梦见少年奋不顾身地为他抵挡,鲜血从他的体内汩汩地涌出,却一个字都没有喊疼。
许景铭在心脏的剧烈抽痛中惊醒,冷汗密布他的全身,唇瓣惨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他的指尖攥紧被单。还好,梦都是假的。纪乔真不爱他,身体还娇气,怎么可能救他。
但心脏还是很疼,比知道他是许景川的替身还要疼。
原来他不是有点想他,是很想他。哪怕昨天他们才刚见面,他还把他折腾哭了。
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许景铭挣扎着起身,去找纪乔真。
大雨滂沱,天地茫茫,他毫无头绪,只能走遍他们走过的地方。
他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纪乔真仰着脖颈,亲了亲他的下颌,眼角弯起,可爱得要命,让他忍不住拥着他吻。
他很喜欢吻他,看他轻蹙的眉端,看他起雾的眼睛。无论他是热情的还是冷淡的,接吻的时候都很软,嘤咛也是。
可是如今,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幻影。
纪乔真说,八十岁的时候还会和他故地重游。
他没说是骗他的,那就是真的。
除非他出来,再骗他一次。
雨幕苍白,吞噬消融天地间的一切。
许景铭发着高烧,许久没有进食,体力不支,扶着一棵寒松脱力地跪了下去。
深冬冰冷的雨水漫过他的膝盖,却不及他心中的彻骨寒意。
“……纪乔真,全世界只有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让你不要走,你不听话。”
“既然你不想见我,那你藏好,如果被我找到,你会一直哭。”
许景铭兀自说着,眼泪流淌而下。
半个多月前,许景川如约给纪乔真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天清晨,阳光比往日都要灿烂,人工喷泉折射出耀眼的虹光。礼堂庄严,白鸽飞旋。
哪怕只是一场流于形式的婚姻,他依然紧张,不停地深呼吸,调整领带,最后迎来的却是纪乔真失踪的消息。
和纪乔真一起失踪的还有许景铭。
婚戒坠地。
震怒的情绪之余,许景川发现他对许景铭——竟然是羡慕的。
他仅仅在拍戏的时候以角色的身份吻过纪乔真,就已经骨髓战栗。
许景铭却可以和他同床共枕,可以将他占有,可以想掠夺就去掠夺。
就算他心里也有很多想法,也想把纪乔真锁起来,但纪乔真于他有恩,他不能伤害他,只能选择隐忍。
他不是圣贤,也会吃醋,会妒忌,会因为爱而不得痛苦。
想到许景铭可能对纪乔真做的事情,许景川炙烤般焦灼。他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地找寻。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杳无音讯。
伏案小憩的时候,桌面上手机振动,许景川没抱多大希望,却习惯性在第一时间接起。
是有效讯息,接到的噩耗却比当时纪乔真失踪更为悚然,轰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开的玩笑。
许景川连夜飞往北欧。
他人生中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看到遥远国度中以纪乔真喜好打造的密不透风的别墅,他无法维持镇定。
许景川歇斯底里,目眦欲裂,嗓音发着抖:“许景铭,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造成了什么?纪乔真死了,他回不来了,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剧烈的愤怒让他双拳紧攥,即将出手一刻,却见许景铭面容泛着病态的苍白,眼眶红得骇人,整个人憔悴到一种让人心惊的程度。
许景川在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望这一眼也重重心惊,理智被强行拉回。
许景铭状态极差,耳膜轰隆作响,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却清晰捕捉到许景川话中的字眼。
他心脏骤然收紧,浑身都在颤抖,眸中也起了愠意。
他不同意把那个字和纪乔真三个字放在一起。
拳头捏紧的瞬间,许景铭却陡然想起纪乔真同他说的话——“许景铭,你答应我。”
他忘记了纪乔真是在什么场合和他说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场久远到他早已经忘记的梦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记得这句话,也记得答应过他。
他答应过的事情,以后都不会食言。
许景铭走上前去,强硬地给了许景川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喉结颤了颤,哑声说:“你胡说什么,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许景川错愕。
这是他和许景铭有生之年第一个拥抱,在如今这般糟糕的境况下。
然而许景铭的身体滚烫得惊人,许景川来不及捋清繁杂的思绪,下一刻,对方身体的重量向自己倾靠而来。
许景铭因为长时间的高烧,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喻纾的化妆师已经很久没和他聊起八卦,喻纾以前酷爱吃瓜,认识纪乔真后却把这个习惯戒除得彻底。
所以当化妆师惊愕地问他有没有看热搜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剧本,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在背台词,你自己看啊。”
化妆师声线却在抖:“喻纾,纪、纪乔真真的出事了……”
喻纾无意识把剧本捏皱,猛地抬头:“出什么事了?!”
“他……他……”化妆师嘴唇哆嗦着,把手机推给他。
喻纾视线扫过屏幕,瞪大双眼。
半个多月前,他还在微信上和纪乔真聊天。纪乔真很红,但问他问题,他依然会不胜其烦地回答。
后来纪乔真失踪,他问他去哪儿,没有得到回复,他以为只是休假。
没想到竟然……
确认了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喻纾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再也看不下一个字。
他无法继续进行拍摄,向导演请了假。
不仅喻纾如此,随着噩耗的蔓延,浓烈的悲伤和消极的情绪迅速肆虐到全国每一个角落。
这个冬天好像比以往更冷,凛冽的风往脸上刮,同时也是往心里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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