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巍巍的老人一边骂一边用鞋底子抽小孙子。
十二三岁半大的男孩一边哭一边申诉:“是他们先欺负大丫的,我凫水赢了,他们就答应我不欺负大丫了!”
“还敢找借口,也不想想你出了事,我跟大丫怎么办?”
另一个瞧着已经及笄的姑娘躲在一旁哇哇大哭。
宋司谨跟段灵耀站在篱笆外,听着一家人吵架,尴尬的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好在那个男孩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篱笆外的两个人,他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爷爷,有人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没理,颤巍巍继续追着抽人:“还敢撒谎了你!”
“我没撒谎,真的有人来了!”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男孩上蹿下跳着跑到院子里问:“喂,你们两个是干嘛的,大半夜站在那是不是想偷鸡?!”
宋司谨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这里是哪里?”
老人跟着孙子来到院子,离近了才发现院外还有两个人影,他先是目露警惕,大声嚷嚷着问是谁,等到走近看清,又忍不住带上点怜悯:“哎哟,两位是遭了匪了?”
确实也有这个因素,宋司谨就点了头。
老人挥开往前凑的孙子,说道:“这里是老榆树村,两位有什么打算?”
宋司谨完全不知道老榆树村是哪,问老人是哪个县的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往瑶京走,他还是不知道。
“要不明个你问问住村里的货郎,他老是去城里进货,肯定知道路。”
“老人家,今晚能不能先让我们借住一晚。”
“这……村里有不少空房,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我们家地方小,睡不开。”
老人家里没有青壮,面对两个半夜突现的陌生男子十分警惕,虽然同情他们遭了匪,却也不敢轻易放人进来。
虽然这个篱笆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防住贼的样子。
宋司谨却不只是想要个能睡觉的地方,他跟段灵耀缺吃的缺衣服,实在太想松快一下了,便翻出荷包里的碎银说:“我们会付报酬。”
老人拒绝的话顿时无法再说出口,他盯着宋司谨掌心的银子陷入犹豫。
宋司谨温声请求道:“只用给我们一些吃的,再来两身旧衣服即可,老人家,我们都是正经人,绝对没有坏心思。你看他这身衣服,虽然破烂了,但布料都是好料子,他家里可有钱啦,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自从进了村子,段灵耀就一直闷着不吭声,瞧起来颇有些宋司谨以前的风范。
老人借着月光细细看,发现这个沉闷的少年人确实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非富即贵。略高一点的青年,也生了副文静秀气的好模样,性子这么温和,应该不是坏人。
犹豫再三,老人还是叫他们进了门。
他自称姓张,家里只有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孙女叫大丫,孙子叫二刚。
大丫跟二刚正围在两人身边好奇地看,这个荒僻的小山村鲜少有外人进来,这次一下来了两个人,还都要住到家里面,可把两人稀奇坏了。
宋司谨对他们笑了笑,目光略过大丫停顿一瞬,还没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大丫有点不对劲,好像跟自己以前一样,是个傻孩子。
面对陌生人的回望,大丫有点害怕,往后退了退,二刚一下挡到她前面,瞪着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与宋司谨对视。
宋司谨友好地笑了下,发现自己还没一个小孩有气势,多少有些挫败。
老房子只有两个卧室,铺的土炕,张大爷把其中一间让给宋司谨给段灵耀,他们一家三口则挤另一间。
宋司谨跟段灵耀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两人为了赶紧下来,晚上并没有浪费时间去打猎,故而一直饿着肚子。
“二刚啊,你去把饼子热一热,做点饭,记得卧两个蛋。”
宋司谨赶紧掏出银钱要给老人,老人站在窗边,眯着眼睛挑挑拣拣:“太多了,用不着用不着,给这些就够了。”
乡下人买卖交易一般都是用铜板,老人小心翼翼地从宋司谨掌心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心里已经极为满足。
“还不知道要麻烦你们多久,这些也拿着吧,就当是衣服钱了。”
想到回京里需要路费,宋司谨就没一股脑都给人家,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则强势塞给张大爷。
他看得出这一家人生活困难,又不禁共情大丫,便想着帮衬一下,况且对普通人家来说,衣服也是很贵重的物件,一件旧衣缝缝补补传两代都是常有的事,宋司谨跟段灵耀想换身能穿的衣裳,总得多给些钱。
张大爷收了钱,越发喜笑颜开,眼睛在夜里看不清,也要帮他们翻箱倒柜的找衣裳被子。
“这是我儿子的旧衣裳,两位凑合穿穿吧。”
虽然已经是旧衣里相对完好的两身衣裳,但仍旧是粗布料带补丁,裤腿还都短一截。
不过巧的是,段灵耀比宋司谨矮一点,穿上反而没那么局促。
换好衣裳,二刚跟大丫带着热好的饭来了,两张粗面饼子,两个大葫芦瓢装的菜汤,一小碟腌咸菜,还有两个水煮蛋。
菜汤热气腾腾,鲜嫩的蔬菜并不烂糊,一看就是现做的。
为了叫两个客人能好好吃顿饭,张大爷甚至点上了平时根本舍不得点的油灯。
张大爷把孙子孙女往东屋赶,笑呵呵地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先垫吧垫吧,明天叫二刚去猎户家里买点肉。”
“挺好的,多谢了。”
“那你们先吃,吃好了把碗放这就成。”
“好嘞。”
东屋的卧房门关上了,宋司谨拉着段灵耀坐下吃饭,久违的吃到味道正常的饭菜,险些叫他流出两行热泪。
饼子很粗糙,干吃噎喉咙,用菜汤泡一泡则正好。农家平日可能吃不起肉,也很难吃得起白米细面,但在夏天却绝不会缺菜,因此菜汤煮的很扎实,菜比汤还多。
还有那碟充满盐味的小咸菜,宋司谨夹着饼子和菜汤吃了好几口才觉得自己又活了下来,有时候饭菜的滋味儿就是那么简单,一点咸就教人无比满足。
他飞快地吃到半饱,发现段灵耀几乎没碰咸菜,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段灵耀皱着眉费劲地嚼饼子。
他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就算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也依旧没有满足。
是因为不好吃吗?
宋司谨安慰道:“是不是吃不惯呀?再坚持坚持,回家就能吃好吃的了。”
“不是,其实这些也不错。”段灵耀艰难地笑了笑,一个不小心,□□饼子噎的直锤胸口。
宋司谨连忙给他舀了一勺汤喂到嘴边:“你把饼子用汤泡软再吃就不会噎到了。”
段灵耀小声应了一声。
吃完休息,两人太累了,匆匆漱了口就躺到床上。
陈年的被褥被压的很紧,带着一点馊了的味道,段灵耀不愿意盖,宋司谨也不太想碰,就和衣而睡。
土炕还是挺宽敞的,横着睡三四个人不成问题,但躺着躺着,段灵耀就又贴到了宋司谨边上。
今晚没有下雨,还有点闷,开着窗仍旧热。
宋司谨想推开他,他就紧紧抓着宋司谨的袖子:“谨哥哥,我害怕。”
推他的手软下去,宋司谨问道:“怕什么?”
段灵耀说:“怕外面有很多坏人,谨哥哥,你不怕吗?”
“其实我也怕。”宋司谨胆子最小了,他哪里会不怕呢,可再怎么怕,也是要出去的。
“要不,我们干脆留在这吧,随便找个空屋子住一住。”
宋司谨很无奈:“可我更怕别的,你呢,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段灵耀很无所谓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他们了。”
这次换宋司谨无言以对了。
鉴于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宋司谨就没再劝他,说不定苦日子过久了,段灵耀自己就想通了。
但事实证明,段灵耀这个平时娇气又蛮横的大少爷,倔强起来也不输给宋司谨这个脑瓜一根筋的半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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