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抿着唇,眉目阴沉愤怒,又因那道伤痕而多添几分破碎的脆弱。
宋司谨怔怔看着,一时有些心疼,连要避着人的准则都快忘了。
可段灵耀目视前方没有半分分神,就这样风一般穿过宋司谨在的这条路。
他没有看到宋司谨。
许久,萦绕在宋司谨脑海中的马蹄声迟迟无法消散,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了。
太好了,段灵耀平安无事,他活着。
心中有喜也有几分怅然,宋司谨不敢细想段灵耀知道他死掉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继续低下头,抱着买回来的伤药急匆匆赶回了小院。
“哎呀!轻点!”
麦苗到底还是个孩子,消毒的刺激叫她差点痛哭流涕,好不容易挨到上完药,抬头一看,麦苗不禁恼怒:“谨哥哥怎么这么开心?我哭的有这么好笑吗?”
宋司谨诧异:“我有开心吗?”
麦苗扁扁嘴巴:“反正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宋司谨低头只笑笑,不说话,这一晚他终于能够安心入睡。
——
八月,楚云羲被任命进入翰林院做一名编修,第一次当官难免手忙脚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宋司谨传来任何消息。
九月,天渐渐变凉,宋司谨有点放松警惕了,却又发现,段灵耀仍然没有死心。
他还在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宋司谨不想回到他身边,就仍要躲躲藏藏。
忽然有一天,楚云羲坐着驴车偷偷跑了过来,催促宋司谨一家快些收拾东西。
“最近有人在打听我七月的行程,不知道是谁,总之先换个地方以防万一。”楚云羲顶着黑眼圈打哈欠。
宋司谨很久没跟他见过面,通信也不方便,有很多消息想知道,可当着家里人的面,他又不太好意思细问。
便含糊又委婉地说:“除了颜大人,还有别人吗,是不是小公爷还在找我,难道他不信你的说辞?他会不会欺负你?”
楚云羲斜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帮国公府找到了段灵耀,现在可是他半个恩人,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宋司谨轻轻哦了一声。
到隔壁县的时候,楚云羲用自己一个朋友的身份重新租了一间院子,他帮宋司谨收拾房间,见他神情有些低落,没忍住笑了:“你要是想知道段灵耀的消息,直接问我就好了。”
宋司谨羞愧地磨了磨脚尖:“我怕你生气。”
好不容易从段灵耀的手里逃掉,却又一直想着他,也太没出息了。
楚云羲哼了一声:“确实有点气,又有什么办法?你啊,傻到头了,好在段灵耀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惦记他,也无可厚非。”
宋司谨躲在县城不知道,段灵耀回京听闻宋司谨的死讯后都作了什么妖,楚云羲却是清清楚楚。
当然楚云羲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段灵耀听闻死讯的模样,即便如此,段灵耀衣服都没换便急匆匆闯到他住处的样子也把他吓了个够呛。
当时已经是夜里,段灵耀发了疯似的强行撞开他家门,把楚云羲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问他是不是在撒谎,问他宋司谨到底在哪里,用刀剑架在楚云羲脖子上威胁,扬言他敢有一点隐瞒就要他永世不得安宁。
段灵耀眼里满是疲惫的血丝,刀尖与衣角还沾着散不掉的血腥气味,他一声声凄厉地质问着,仿佛恶鬼索命。
楚云羲很怕,原来人在真正面对致命威胁时才知晓自己到底有几分勇气,他差点就和盘托出。
好在他有着寒窗苦读十余年的意志,同时脑袋反应快,他想段灵耀对宋司谨只是占有欲和情谷欠,失去了也只是一时愤怒,但被段灵耀这种骄纵恶人发现有人敢欺骗自己,说不定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所以他咬牙坚持住了,并不停地提到颜雪回,叫段灵耀的怒气转移到颜雪回身上。
之后事情的发展让楚云羲很满意,段灵耀盯着颜雪回死命地斗,要不是当街杀害朝廷命官有蔑视圣上之嫌,且有太子护着,恐怕段灵耀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便是如此,段灵耀也没少折腾。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楚云羲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会散场,我正好经过午门,看见段灵耀抓着鞭子在打颜雪回,我的老娘呀,当时一堆人在围观……”
就在午门外,段灵耀嚷嚷着自己的马拉肚子了,闹着要颜雪回给他当马拉车。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想打他,颜雪回并不会武功,躲闪不及,被段灵耀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有人相劝,段灵耀就冷笑着说,颜雪回是个瘟人,他经过自己的马车,马儿就拉了肚子,让他给自己拉车是他的荣幸。
最后还是有人把太子喊来,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宋司谨听得目瞪口呆,又隐隐感到爽快,他现在特别讨厌颜雪回,他害了自己那么多次,要不是做不到,他都想亲自揍他一顿,再把所有的事情抖漏出来送他坐牢。
而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让段灵耀消气,段灵耀总是抓不住颜雪回确切的把柄,有时明明已经逮到了人证物证,却又会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废掉。
就好像老天偏生要护着颜雪回一样。
段灵耀甚至成功坑过太子,却没能叫颜雪回伤筋动骨,这次也一样,明明颜雪回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也险些害死他,他却怎么都没法直接怪罪到他头上。
因此这一顿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楚云羲说道:“你知道他还干了什么吗?”
宋司谨飞快摇头,眼睛微闪,期待地看着楚云羲。
楚云羲继续给他八卦:段灵耀找了些泼皮无赖,叫他们往颜雪回的家里和墙上泼粪,哦,还有宋大状元家里。
颜雪回跟宋司瑜去酒楼吃饭,他就叫人在他们的饭菜中下□□和泻药,然后把两人关在一起……第二天的时候,颜大人跟新科状元断袖分桃的流言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段灵耀也没放过太子,太子手下的一些铺子,不是被发现偷税漏税,就是被爆出弄虚作假,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起初秦祐山只是骂骂他放肆混账,但很快他就发现,段灵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水清则无鱼,太子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搜刮民脂民膏,他的手下却没那么干净,于是前些年他的得力干将杀人放火抢占生意的证据就被翻了出来。
已成枯骨的尸体被洒在太子府前,京里流言纷纷。
最过分的就是,段灵耀以牙还牙,叫三皇子在自己府里找到的龙袍用同样招数放到了太子府里……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差点一个冲动跑去国公府跟段灵耀同归于尽。
颜雪回实在是怕了他了,最近一直称病不去上朝,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两个月下来,段灵耀就像疯了一样树敌无数,楚云羲只是旁观,都觉得心惊胆战,因为他在斗别人,别人也在斗他。
朝上还有一件大事,据说经东厂查明,于青崖山暗害段灵耀的是四皇子余孽,这下四皇子算是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
宋司谨听得一会儿忍不住好笑,一会儿又有些担忧,他正在叠衣裳,手抓着布料却忘了放下,眼前浮现出的一幅幅画面,随着楚云羲的讲述生动的变换着。
即使没能亲眼看到,他好像也能想象出段灵耀做这些事时是怎样猖狂明丽的模样。
“他有没有又受伤?”
楚云羲摸摸鼻尖:“这我不清楚,不过他看起来更瘦了一点。唔……”
宋司谨见他欲言又止,忙说:“你有话就直说吧,是不是他出事了?”
“没。”楚云羲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我在朝中很少亲友,颜雪回好像盯上我了,不过,段灵耀还挺帮衬我的。”
如果说对颜雪回、太子和宋家的疯狂报复,段灵耀为的是自己。
那么帮衬楚云羲,为的只能是宋司谨。
“他好像对你确实挺上心的。”楚云羲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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