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扎的位置凶险无比,血不停往外流,赵孝帜很快便发晕倒下,看他几近昏迷,宋司谨才哆嗦着从僵直的状态中醒来。
他松手滑下树,身体尚不能完全自如控制,掌心和手臂就被粗糙的树皮蹭出一片擦痕,最后几乎是掉到地上的,连忙爬起来去扶赵孝帜。
人半昏半死,宋司谨没敢仓促拔箭,他脱掉外套,凭借直觉将布条勒到伤口周围按压止血。一会的功夫,手上已经沾了一片红,宋司谨张嘴欲喊人,发现刚才使用过度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正在他惊惧无助时,刚才来箭的方向,慢慢走出了另一个人。
宋司谨抬头看去,看到了段灵耀。
段灵耀穿着飒爽的窄袖猎装,握着一把精雕长弓,于是他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宋司谨的惊疑恐惧不同,段灵耀的视线扫过来时,只在赵孝帜身上停留一瞬,他漫不经心地对宋司谨笑:“怎么这么巧啊,谨哥哥也在这。”
宋司谨抱着赵孝帜发抖,明明惧怕,却不得不向他求救:“小公爷,救救赵将军,他要死了!”
段灵耀明明在笑,却格外冷漠:“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赵孝帜背上那支箭的箭羽,与段灵耀挎着的箭筒里的一模一样,那是段灵耀专用的鹰羽箭,其他人根本没有。
段灵耀要杀赵孝帜!为什么?因为他以前惹怒过他,因为他看他不顺眼……
宋司谨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段灵耀不帮忙的话,赵孝帜就真的要死了。
“小公爷,赵将军最近没有再忤逆你了,你救救他吧!”
段灵耀慢吞吞啊了一声,说:“可是他身上很脏诶,我们不要管他啦。”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此轻蔑一条性命,也是,他可是段灵耀……正午阳光从枝叶间投下一束束明烈的光,宋司谨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意识到向刽子手求救是何其愚蠢的选择,但可笑的是,他求他的时候竟真抱有一丝希望。
宋司谨咬着牙把人往自己背上背,不小心扯到了赵孝帜的伤口,背上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血沾了一手,身上蹭的到处都是,宋司谨做不到一个人把昏迷脱力的成年男子背到背上,只能委屈赵孝帜双脚着地就这么半背半拖着往前。
“有人吗……兰迟,兰迟你在哪?兰迟!”
宋司谨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兰迟,这一刻他只能想到他,如果段灵耀不愿意放过赵孝帜,至少兰迟会帮自己。
如此断断续续走了一段路,宋司谨累的大口喘气,赵孝帜差点滑下去,他连忙跪到地上接住他。
冷眼旁观的段灵耀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过来,扯着宋司谨的后衣领往上提:“你干嘛非要救他,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宋司谨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低头闭嘴。
段灵耀抬脚踹了一下树:“烦死了!”
他转身就跑掉。
密林悠悠,他终究是无依无靠的,宋司谨闷不吭声地继续把人往前拖,眼眶里泪花不停打转。
但他运气总算好了一点,过了会儿,一群人忽然找到他,一涌而上接住了赵孝帜。
宋司谨身上松了,一下坐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人们对赵孝帜急救。
人群里有辛夷、辛柏……好像全是段灵耀的人。
宋司谨眨眨朦胧的眼,回头,看到段灵耀抱着手臂一脸骄横地从后方慢慢走回来。
“现在满意了吧?”
他走到宋司谨身边问,嫌弃地用脚尖踢踢他沾上血的袖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真是的,脏死啦!”
坐在落叶上的青年衣衫凌乱满是血污,他顺着段灵耀被皮靴包裹的小腿一路向上,看到逆着光的少年如陷黑暗,模糊不清又刺目张扬。
宋司谨神情空白,升起了巨大的惶惑。
——
回到金橘林前头的时候,兰迟正与辛青在一起,见到宋司谨满身是血,吓得兰迟瞬间白了脸。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跑去哪里了?”
宋司谨疲惫地扶住他的手:“不是我的血,是赵将军的,别担心,我没乱跑,我只是去找你了,碰巧遇到赵将军。”
原来如此,兰迟脸上升起一丝内疚,他解释道:“我先前迷路了,后来转着转着碰见辛青就决定回来等你,还好你没出事。”
宋司谨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在辛柏过人的医术下,赵孝帜险之又险地吊住了一条命,但他必须马上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所以打猎这项活动无法继续进行。
段灵耀有些不爽,陆续回来的赵孝帜的下属已经快炸了窝。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差点杀掉赵孝帜的那支箭来自于段灵耀,偏段灵耀没有一点心虚内疚,反而愈发高傲猖狂。
赵孝帜的下属生怕他再害自己的上司,团团护住赵孝帜,不肯让辛柏等人再接近。
一群人彼此压抑着火气往回走,段灵耀是不爽娱乐活动被打断,赵孝帜那伙人则是恨不得直接让他偿命。
那支箭扎的实在太深,一颠簸就会出血,回到道观的时候,大家就不敢继续往下运人了,怕再走一段颠簸的山路,赵孝帜会直接没命。
众人不敢轻易拔箭,叫他趴着先修养一点元气,然后开始为应该在道观拔箭疗伤还是运下山治疗吵了起来。
宋司谨插不进话,只希望比自己聪明的人们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赵孝帜不该这么随意就丢掉性命,太可怜。
没吵多久,上天帮他们做了决定。
天上阴云密布,稀里哗啦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大且漫长,根本没法带着赵孝帜下山。只能想办法在道观里给他治疗,但道观条件太简陋,还需多准备些东西。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冷,再加上在山里,众人全都套上了多层衣物。
赵孝帜的下属们有的冒雨外出找草药去了,有的下山请大夫去了。宋司谨草草换掉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就自告奋勇去照顾赵孝帜。
虽然这个「小公爷男宠」的身份叫人不愿意接近,但白日他沾了一身血拖着赵孝帜往回走的举动,博得了不少人的信任。
赵孝帜昏迷后,下属中的夏队长成了管事人,现在正守在赵孝帜身边叹气:“也不知少将军能不能渡过这一关。”
宋司谨笨拙地安慰他:“一定会的。”
赵孝帜面色苍白浑身冰冷地趴着,乍一看好像人已经去了,箭杆钉在他背上,看着就吓人。
白日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宋司谨看着难受的要命,摸了摸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湿冷返潮,便哑声道:“我去找些炭。”
道观里炭火很少,供老道长和小道童用都紧巴巴的,挤出来一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夏队长唉声叹气:“去哪找呢?”
宋司谨沉默片刻,站起身说:“小公爷那有。”
夏队长握紧了拳头。
上山的时候确实抬了几筐炭上来,但全都属于段灵耀,夏队长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群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小公爷娇生惯养。
如今小公爷伤了赵孝帜,还得去跟这个罪魁祸首要炭火驱寒,这是何等屈辱之事!
夏队长悲愤欲死,却不忍少将军继续受罪,只能低下头颅拜托宋司谨:“宋公子,麻烦你了。”
宋司谨轻轻应了声,急步走到段灵耀门外,开始踟蹰。
踟蹰了一会,他狠下心,用力敲响了门。
秋雨寒凉潮湿,段灵耀早早爬上了床,正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打盹。
宋司谨被放进去的时候,段灵耀里头只穿了素白的中衣,盘腿坐在被窝里,罩着一件银狐皮做的披肩取暖。
他头发没扎,软而凌乱地散着,惯来张扬凌厉的眉目因困顿而迷糊,显得无害了些。
只可惜他看向宋司谨的时候,一下从迷糊的状态里醒来,眉梢挑高,眼波一转,就流泻出几分暴戾之色。
“谨哥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呀,刚才不是死活不肯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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