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搭上去,就摸到一手偏硬的衣料与细密的绣线。绣线绣的似乎是断梅纹,然而弟子服的料子没有这么硬,更像是传去开幕礼上的那件挽剑服。
开幕礼已经结束很久了,按理来说宿淮双回来应当已经换好衣服了才对。
江泫道:“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宿淮双道:“也没有很久。只是想着师尊会回来,还是想来这里等一等。”
江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方才被那江氏弟子搞出来的莫名心情也松缓了些。“夜深雪寒,不必等我,早些休息。”他温声道,“明日初赛,不必紧张。”
回到净玄峰后,总是要比呆在外头自在些。他在这雪峰之上生活了许久,如今这里已经能称作是他的家了。
一路进了浮梅殿,江泫进房间之后,第一个做的就是解开蒙在眼上的束带。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东西,奈何重月说眼睛最好不要见光,还是继续蒙着比较好,这才戴了这么些日子。
窗边的鸟笼里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紧接着,江泫听见毛毛蔫巴巴地道:“……饿。好饿。”
江泫道:“晚上没吃?”
毛毛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道:“阿序,没回来。淮双,没回来。”
江泫微微一愣。
他并没有派什么事务给乌序,是否参加开幕礼全凭弟子自由,乌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应当不会去参加的。没有喂毛毛,也不在峰内,莫不是找傅景灏玩去了?
宿淮双也是。明明早该回来,中途也不知折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之后也不进殿,就站在曲桥边上等,还丝毫没有跟自己说说去了哪儿的意思。
弟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亲自去膳房盛了一碟小米、一小碟水,放进毛毛的笼子里。毛毛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跳过来啄了几粒,吃着吃着又蔫头巴脑地道:“阿序,去哪儿?上次见他,不开心。”
江泫道:“在上清宗内,走不丢。明日我让孟林把阿序找回来。”
谁知片刻过后,门口就传来乌序轻柔的声音。
“师尊找我?”
江泫动作一顿。
乌序的声音很平常,并没有毛毛所说的不开心,反倒有些莫名的释然。总的来说,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甚至稍稍好了一些。
请示过江泫之后,他从门口迈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屏风旁边,道:“师尊和淮双近日不得空,可否让我将毛毛带去我那边照料?九门会武结束之后,我便将它送回来。”
毛毛一听都快乐疯了,险些将装小米的瓷碟扑翻。
江泫伸出一只手稳住笼子,叹道:“拎走吧。”
乌序于是小心地饶过他,将挂在窗边的鸟笼取下来拎走告退。左右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江泫想了想,原本打算往遏月府上跑,最终不知为何,还是留了下来,简单洗漱过后上了塌。
都说修士寿数漫长,江泫自己体感下来,除了寿命原本就很长之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压根不睡觉。不分白天黑夜地醒着,同脚下的土地一样坚韧冷漠、不可摧折。这是锻心的一种方式,却也将修士与人的本能越隔越远。
在遏月府同宿淮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江泫久违地将为人的感觉捡起来一些。曾经他日日催自己好好休息,近日没催,竟也隐约生出一点不习惯来。
他拂灭了灯火,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色寒凉,江明衍踩着灵器指引的路,独自向江氏暂居的殿中走。那灵器静默地蔓延至殿前便停住不动,江明衍原本也按照逸散的萤火一路向前,但在靠近正殿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殿门口站着一位少女,白净的面庞被微光照亮。她正盯着这条路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听见脚步声以后,就立刻回神抬头,确定来人的瞬间神色变得不善起来。
江氏这一代只有江鸣鸢一位嫡小姐,听说出生时瑞象降临,福泽绵长,现在又是江氏家主的妹妹,虽然年纪不大,在整个栖鸣泽中却是独一份的尊贵。
她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如同濯神手中的玉雕一般美丽,然而这也仅限于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江鸣鸢同她哥哥江鸣岐一样,脾气都不怎么好,脸上表情丰富得很,对人对事一百八十遍地换。
比如现在,她看见站在远处的江明衍,就立刻沉下脸来,道:“你偷偷跑去哪儿了?”
江明衍知道她一向看不惯自己,对她夹枪带棒的说话语气早就习以为常,提着灯停在荧光之中,毫无芥蒂似的微微笑道:“没来过上清宗,心血来潮想出去看看,毕竟白天可没有时间。小鸢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江鸣鸢皱了皱眉头。她用将信将疑的视线扫过江明衍这反常的一身白,最终落到他袖上的一枚濯神纹上,道:“出去逛就逛,哪儿的景色需要你借别的弟子衣服去看?你借的谁的衣服?”
江明衍同样抬起手看了看,十分自然地承认道:“江恒的。晚上一身黑出去容易吓到人,被当成夜行者便麻烦了。不如穿得显眼一些。”
江鸣鸢心道:谁见了濯神纹还敢将你当夜行者?
也知道他是不想说。每当问到江明衍不想说的事情时,他就会这样微笑着用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打太极,偏偏态度极好,让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江鸣鸢厌烦他这样的态度,如同她一向厌烦江明衍这个人。她不喜欢江明衍,从这人费尽千方百计从外头找回栖鸣泽来的时候就不喜欢。但是说到底,她和江明衍无冤无仇,中间更是没什么大的过节,如今共处高位,撑撑表面功夫一同相处倒还算过得去,可江鸣鸢不是喜欢撑表面功夫的性格。
从第一眼见到江明衍,她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人。
长得瘦瘦小小,虽然继承了江氏的血脉长得还算过得去,眼神却像野兽一样冷血。纵使它们都被藏在了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江鸣鸢却仍能察觉到他表皮之下翻涌的恶意,若放任这个人留在江氏,指不定以后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江鸣岐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比她还要讨厌江明衍。这多出来的一截讨厌,主要缘由是因为这人老是寻找各种机会想往江泫身边凑,看着实在碍眼得很。
原本江鸣鸢想,将他放去分家养一辈子算了。谁知后面族中大变,哥哥做了家主,整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江鸣鸢想帮帮忙,也整日泡在书房里头处理杂七杂八的事务。正在这个空挡,江明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而江鸣岐飞快地熟络起来,某日江鸣鸢处理完事情迈出书房,正正撞上了两个站在树下谈笑的人,当时只觉两眼一黑。
自己的哥哥,自己最清楚。江鸣岐看着又傲又不好惹,实际上脑子最是简单,也是最好糊弄的。
江明衍使了手段诓骗自己的傻哥哥,在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他惯会做戏笼络人心,这些年竟然广受赞誉,只是无论他如何笼络人心,江鸣鸢都不在被笼之人中。她从不屑于隐藏自己对他的厌恶,二江不和是整个江氏都知道的事实。
江鸣鸢道:“来了上清宗就请不要乱跑,不要给江氏惹麻烦。你若是有什么想法,等九门会武结束之后,自己向族中申请出世。”
江明衍轻轻摩挲了一下被夜风浸得冰凉的木制灯柄,面上笑容丝毫未变:“我真的只是出去看看。既然小鸢不喜欢,明日我便不出去了。”
江鸣鸢皱了皱眉道:“我没有让你不出去,只是让你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看你白天一直盯着伏宵君看,你们是旧识?”
江明衍道:“我与他的亲传弟子有些交情,方才出去一趟,路上碰见叙了叙旧,这才回来得晚了。”
江鸣鸢道:“你回来以后就从未出过栖鸣泽,怎会和伏宵君的亲传弟子有交情。是还在尘世时认识的?”
江明衍不置可否,笑而不语,摆明了不愿意回答。他编起谎话总是一套接一套,真假参半,说起谎时气定神闲,叫人抓不出一点破绽。
他方才碰到伏宵和重月之前,确实碰见了宿淮双,只是不是为了叙旧,而是撞破了一点不那么好的事情;非要说的话,他和宿淮双确实有些交情,只是不在现在,而是在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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