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如履平地地踏过松软雪地,来到鹤云栎面前,伸出修长素白的手。
几次三番“出丑”后,鹤云栎并不是很想立马面对应岁与,但又感到这种心思太过孩子气,便压下情绪将手搭了上去。
弟子敏感窘迫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叫人难以忽略。
“方才那些夸为师的话,还有后续吗?”
听到这话,鹤云栎脚一下踩空,往后栽去。
被他抓着的应岁与也连带着失去平衡。
看着师父跌倒,鹤云栎心下一慌,顾不上自己还没着地,连忙伸出手——
修长结实的身躯填了满怀,说不清是他接住了应岁与,还是应岁与将他揽入了怀中。松软的雪堆再也坚持不住,哗哗崩塌,两人被裹入其中,连带着往下坠去。
直到坠落之势彻底停止,应岁与才松开扣住鹤云栎脑袋的手,从雪堆里坐起身。
他抹掉脸上的雪:“我很难相信徒儿不是成心的。”
鹤云栎老实认错:“弟子冒犯。”
“哦!是成心的。”应岁与做了断定。
松软的雪黏在墨发上,越拍倒越紧,应岁与索性住了手,也甩起脑袋,但同样的动作,剑修出身的他做得利落干脆,自有一股矫健英气,就像……
一只狐狸。
现在他俩一样狼狈,鹤云栎倒不自觉地忘记了先前的窘迫。
“不是成心的!”
“那为什么一句都不解释就忙着道歉?”甚至不怪一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导致他乱了心神的问话。
“可确实是弟子害师父失仪。”
“徒儿还真是勇于认错。”
“总不能……总不能说是师父的过错吧。”
就算有错,身为师宝男的鹤掌门都会给师父找借口,更遑论今天的事中应岁与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
应岁与反问:“你如何知道不是为师的过错?为师就不会犯错吗?”
“那定是情有可原!”
毫不犹豫的回答,偏袒几乎要溢出来。
应岁与哑然,感慨:“以后为师若为祸苍生,定有你一份功劳。”
话虽如此,他言语间却不无得意。
为祸苍生?
鹤云栎眼皮一跳,连忙拉住应岁与的袖子:“不行!师父千万别那样做!”
应岁与失笑,为弟子将玩笑话当真的孩子气。
“怕什么?还没到那天呢。”他俯身捡起散落的梅花枝,交到鹤云栎手里,“走吧,找地方上去。”
鹤云栎跟了上去,依旧心有余悸——师父的玩笑话着实吓到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梅海雪原中,成了其中唯一的青翠颜色。
淡淡的梅香萦绕一路,反复雪也成了香的。
看着前方浅到几乎看不到的脚印,鹤云栎不禁心生疑惑:师父曾是顶尖剑修,身法功夫卓绝,怎会被他这个四肢不调的丹修拉下来呢?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离越远,应岁与停下脚步。
转过头,瞧见弟子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颇为艰难,他伸出手:“你可以牵着为师走。”
鹤云栎不太情愿:“我跟得上师父。”
他又不是走不稳路的小孩子,只是方才在想事情,所以才慢了。
应岁与改口:“那为师年纪大了,牵着你可以吧。”
鹤云栎这才在他的目光催促下把手递了过去。温热的手掌收拢将他的手裹在其中:“跟着为师的脚印走,莫踩空了。”
脚印再次落在雪上,但比刚才更深,鹤云栎踩着被踏实的雪,脚步不再蹒跚。
落下来时的印记已经被风吹来的雪絮覆盖,白梅与雪,混成一色,难以分辨。两人绕了一圈又一圈,还在谷底徘徊。
不会,迷路了吧 ?
鹤云栎小心提议:“师父,要不,御空上去吧。弟子有些冷了。”
同样的路他们都走五遍了。
应岁与:“不用,就快到了。”
说完这话后的一刻钟,又回到了原点。
两人立在原地,空气莫名尴尬。
应岁与:“能走出去,最多再要半刻钟。”
瞧他这么坚定自信,鹤云栎也猛猛点头,并开始认为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也不一定是他们在绕圈,毕竟这里的景色太过相似,都是白的,走到哪里都一样。
应该……
是这样吧。
半刻钟后,应岁与果然如他所说,带着鹤云栎回到了凉亭所在的山腰。只是回头望去,半面的雪壁被削去,露出灰色的山岩。
这就是他们上来的道路。
鹤云栎眨了眨眼。
做了多年的云霄掌门,类似场面他也见得多了,只是在师父身上是头遭。
此景名叫:剑修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满山雪景唯独在此地缺了一块儿,活像一道伤疤,也不知道下场雪过后能不能恢复。出去再给带路的弟子两瓶聚灵丹作为封口费吧。
……
他们上来的方向不太对,绕回凉亭时天色已晚,今天的比试只怕也将近尾声了。
应岁与:“走吧,出去了。”
“师父不喝茶了?”
“不喝了。再喝不就错过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妹的比试了?”
鹤云栎没有接这句调侃:“那这梅花怎么处理?”
应岁与看了一眼:“留着吧!为了它,我们师徒也吃了不少苦。”
白梅并不稀罕,就图个应景儿,门内也不缺。但师父这么决定自然听他的。
“那弟子拿回去晾干了再给师父。”
“嗯。”
将梅花收入给药材保鲜的法器,鹤云栎准备收拾了茶具就走。走进凉亭却瞧见地上有碎片,而桌上本来成套的茶具
缺了一只杯子。
“怎么就碎了?”
应岁与跟进来,淡淡看了一眼:“野兽碰的吧。既然坏了就不要了。”
挑剔如他自然不会用不成套的茶具,即使这是他最常使用的一套。
但鹤云栎还是将剩下的茶具连带着杯子碎片收捡了起来。
“何必要坏的?家里还更好的。”他的东西又不是不给鹤云栎用。
“反正师父也不要了,就给我吧。”
应岁与不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第28章
来到会场, 所有的比试都已经到了决赛阶段。
今天本就是最后一天,他们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叶清上场。
查阅榜单, 鹤云栎很快找到了叶清现在使用的化名。
顺利晋级, 他们还能看到决赛。
“好热闹啊。”
穿梭在拥挤的会场间, 鹤云栎不由发出了“乡下”掌门的感叹。
昆仑剑派准备的会场并不算小,但每个境界的擂台前依旧摩肩接踵, 挤满了人, 总数少说有上万。这还只是昆仑剑派内部比试,更别说大宗门每隔几十年就会组织的跨宗门交流了。
“听说每隔三十年白玉京都会联合各大宗门举办大比。师父去过吗?”
“算是去过吧。人更多,但小气鬼和牢骚精也更多。”
鹤云栎想听他再说说, 但应岁与实在想不到什么好话, 又不想扰了弟子的兴致, 便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看台上, 白玉京和昆仑剑派的两位年轻掌权者也在聊天。
谢卿眠还是那副慢吞吞的腔调:“昆仑剑派出了许多新晋人才,你这首席当得也算不错嘛。”
什么叫“也算不错”?
任须臾:“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不是纯好心在夸我。”
“是你多心。”
“你前科太多。”
他这老友人品和脾气都挺好, 就是说起话来太阴阳怪气, 而且对此毫无自觉。
谢卿眠无辜偏头,他从不认为自己说话损, 觉得是任须臾没见识过真正损的人。
任须臾不想和他斗嘴:“这些小辈算什么?昔年你在联合大比一举夺魁,那才叫风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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