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收手极快,定睛一看,指腹上还是破了个口子,她不用看带起凉风的是什么,都知道又是谁顺手抛出的叶子。
警告、警告、又是警告!
阿柳气的抓了把头发,满头的银饰叮当作响。
“你们这群家伙有病吧!!!碰不得近不得,知道我天天控制用药的份量有多辛苦吗!”她转身大骂,但除去几个仆侍抖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响。
阿柳牙口都泛起了痒意。
她再看向谢辰,心道这待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处处周全,却又处处霸道。
在这种氛围中还能淡然处之的谢辰,于阿柳眼中,也是古怪。
一群古怪的家伙。
阿柳抱胸生着闷气,靠在树上,冷眼看着京内出来的一列人,小心将人移入了一架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那从车窗内翻出的帘布光华流转,被内里的仆人轻轻一扯仿佛就要断了。
哪怕阿柳不认识,也看得出帘布的珍贵,这还是只是露出的一角。
她眨了下眼,抿唇收回了视线。
等到那边动静停歇,才有人将她带向另一辆稍小些的马车。
那人还忧心道:“姑娘这身太引人注目了些,稍后还是换一身吧。”
阿柳哼了一声,冷薄的脾性对着这人毫无掩盖的意思,“我作为南疆圣使,此番入京穿着南疆服饰有何问题?莫不是你们将我南疆看作异族?”
那人哑口无言,竟不敢回答,生怕错了一句,就能成为南疆与天楚翻脸的由头。
阿柳心中气闷,她到现在,还是不知谢辰到底是什么身份,吊着的问题一直得不到答案,当真难受。
马车无声无息驶入京都内,守城的士兵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便慌忙向后退去。
一入京都,更热闹了些。
阿柳忍不住向外掀帘看去,经由她方才那番话,随侍的人也没多说什么。
阿柳有分寸,她透着拉开的缝隙窥看着外面,没有露出多余的地方,直到看够了,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帘布。
卫珞侧耳听到几声铃响,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只看见规制一大一小的两辆马车不快不慢向前而去。
马车之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普通的仿若寻常人家,卫珞眸光一低,看清了前方拉着马车的马。
皮毛黝黑,光色顺滑,一身精养出来的腱子肉,纵然看不出品种,偶尔打出的鼻息却总透着股桀骜的不耐。
不像是被拿出来拉车的马,遑论那一身被精细伺候着的皮毛。
本是随意一瞥,此时卫珞却转正了身子,目送两辆马车远去,微微皱眉心中寻思不解。
京都权贵云集,想要低调的人自然有,可若要低调,就不该用那样的马。
这马,就像是根本不给普通百姓看的,就是要给那些识货的人去看去识。
然后,远远避着。
……别去碰。
第226章 龙床之上
卫珞的思索并没有维持太久,同他一并出来的陆淮从他身后的二楼酒楼探出半身,大声唤他,“你木站了许久,怎么还不上来?”
卫珞抬头看了眼,摇头将方才所想压入深处,只不过上了二楼与一众友人见过礼之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坐在身旁的陆淮一句,“你方才探身时,可有看见与我擦身的那两辆马车?”
陆淮倒是有印象,“怎么?不过是两辆普通马车而已。”
他随意一看,又看的晚,并未看清前方拉车的马是什么样。
见此,卫珞也只是温润笑着感叹一句,“拉车的马,养的真好。”
陆淮听出几分猫腻,还要再问,卫珞却没有深谈的意思。
一件小事,本也不值得多说。
*
圣上寝殿平日就是宫侍们最上心的地方,今日却一个比一个找不到人,偌大的一个寝殿此时独独留了一人,就连护守的侍卫们,也比平日远了几步。
平日可靠近寝殿的人,自然也是精挑细选的心腹,不担心他们会向外处透露些什么,但有些事见过,眉眼间自然不如常日,紧绷着仿佛藏了件不得了的秘密。
以至于圣上走过身前,若不是身体记忆格外强烈,险些御前失仪。
楚千泽今日看着一如往日,凤眸威仪,瞥过旁人时眸中淡漠,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如美玉,若不看宣政殿内现在还没恍过神的那些官员,他看上去连指尖都透着玉般的通透。
那常年身处极权而养出的威势,总会在喜怒无常中透出一二,今日的圣上,却像是有意散了那些会使人不适的感觉,气度刻入骨中无法剥夺,有意做出的表象却能欺瞒人的眼睛。
曲盛随侍在旁,他今日从遇见圣上开始,就头皮发麻。
常年茹毛饮血的猛兽什么时候会平静到让猎物觉得无害的程度,自然是压着性子好不容易要靠近猎物的时候。
此时猛兽的凶性压得滴水不漏,可有些本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兔子不会因为猛兽收起獠牙而心安,曲盛随意一瞥,就寻见几个将头放得比以往还要低的侍从。
他收回视线,想的却是那位谢世子,据他从青樱哪里勉强探出来的口风,这位种种表现又哪里像是外人口中盛传的朽木纨绔。
那人在明知圣上身份的时候,都敢在圣上身上留下痕迹……思及此处,曲盛又想起前段时间总在他脑中浮现的画面,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白白费这些心思做什么,就算是那些太监,也没人敢操持着这份心思。
而如今,这些事也轮不到他来操持。
曲盛随侍帝王身侧,今日却也如寝殿之外许多人一般,比平日站得还要远了些。
谁敢去听帝王的墙角。
他们今日侍奉在此,一个个都是提着心弦,生怕撞见一桩宫闱秘事的发生,日后被生生清算了出去,此时都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才好。
殿门在楚千泽身后随着惯性发出一声沉闷的合拢声,偌大的寝殿之中,骤然间空荡下来。
没有宫侍,没有暗卫。
用料极好的靴子踩不出多大的声响,楚千泽这段路走的很稳,他认为自己是平静的。
清寒凤眸偶有映出周遭摆件的时候,却没有一件停留片刻,视线流水般轻且凉地从那些东西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寝殿的深处。
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楚千泽心中依旧迷惑,当时被人询问将人置于何处。
心中未有波澜,眸眼抬起的瞬间,却脱口了“寝殿”二字。
这是他的寝殿。
在看到眼睫微颤又安静下来的那人,帝王深潭般远且静的眸子,仿佛也随着那轻颤的眼睫抖了一下。
楚千泽顿足,垂眸安静看了榻上昏睡之人许久。
宫侍不敢多动谢辰,以至于对方未曾洗漱,就这么上了这张龙床。
说出来这是大不敬,但龙床的主人此时却没有了往日那些洁癖,单单看着龙床上的人,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他有许多东西,便是整座宫殿,也是随时可以换掉的,唯独床上这人,是换不来的。
陷在床上,玉冠自然有些歪斜,江南富饶之地养出来的公子哥,发丝都带着一股富贵气。
帝王弯腰,身后半披的墨发从颈窝处划过,晃动着碰到了床上之人支在外面的手,同样被王朝精细奉养出来的发丝,没能得到其主人的半分侧眸。
长指从玄色袖袍中探出,带出细腻腕骨,那双挑弄王朝风云的手,此时轻轻的碰了下江南公子散开的发。
发丝好像偷到了对方身上的暖意,没有半分凉意,触手生温,亦或许是他自己的手有些凉了。
总之,帝王缠着这缕携着温意的发丝,深眸中情绪淡淡,视线从这人极出挑的眉眼间扫过,滑到那张总是勾着笑的唇瓣上。
他看的仔细,皮相是俗物,但偏偏是人们无法剥离的劣根性。
不需多么辛苦,就能想起对方睁眼时眉眼间的潋滟含情,这幅皮囊,会在瞬间鲜活的让人心慌。
抬眼便笑,桃花面貌惹桃花。
楚千泽眸色深了些,因为没人能留住四月的桃花。
这让他心生微妙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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