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宫人早早识趣的退开,偌大的一个园子,只有他们二人依偎在一处。
“圣上,你重开科举的日子比我想的要迟了些。”谢辰将下颚垫在楚千泽左肩处,侧了侧脑袋,掀眸就能看见他的大半面容。
帝王肤色白皙,唇色红上一点,就惹眼的很,谢辰凝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移开了视线。
如果按照谢辰之前的估算,五六月份的时候就该宣布这个消息,而不是拖到了如今,哪怕十月科举,时间也有些少了。
楚千泽不动声色躲了躲,直到谢辰发丝蹭在脸上的痒意淡去,才垂眸道:“出了些岔子。”
明明之前,圣上这个称呼还是床榻间让人心神一紧的诘问词句,此时由谢辰口中再度吐出,却像是两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一次的入耳,都在拨动那根紧绷的心弦。
楚千泽半藏在袖袍中的指尖紧了紧。
他没多说,谢辰却道:“是那个……阿鹿?”
若是有西域生事,冒然重开科举,反倒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谢辰忍不住道:“所以你在这个时机,还有心情与时间,盯着我的踪迹,然后一路将从南疆带回来?”
楚千泽平静道:“西域小国而已,自然有时间将你捉回来。”
他偏头看了眼谢辰,对方眉眼糅杂着无奈笑意,堪比四月春花,正是梦中勾了自己许久的桃花笑。
楚千泽心中愉悦,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难得解释了两三句,“科举筛的是实用的人才,这些时日足够他们准备,准备不及的孤自然也不急着用。”
简而言之,他并不在意天下学子的手忙脚乱,一切怨言,都只归于无能二字。
但有一事——
“阿鹿是谁?”楚千泽凤眸清寒,语句也透着几分霜意。
谢辰眉心一跳,故作思虑,“赫连麒对吧?是我记岔了。那位乌戎二王子。”
楚千泽不轻不淡地道:“永安君当真是过目不忘,连人随口起的假名都印象颇深。”
“不是名字印象深。”谢辰回忆着,如实开口,“是对方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那张异域面貌,有别于中原内地的妖异美貌,常人见上一眼,实在难忘。
“是么?”帝王淡淡开口。
谢辰恍若未觉,继续道:“他人呢?乌戎那边没有要人吗?”
“他好看吗?”
谢辰:“不过他率先瞒着身份进入京都,乌戎那边站不住要人的理。”
见人没有正面回话,楚千泽轻声又道:“青樱好看吗?”
谢辰:“再加上他下药谋害圣上,若是乌戎识相,就该知道这是发兵的好由头,最好主动谈和。”
楚千泽想了下,“南疆那个小姑娘几次要见你,她长的也是娇俏。”
这下连问也不是了,直接变成了陈述。
谢辰抬起了头,也不靠着人了,他下意识抵唇咳了一声,眉眼再抬时,神态一派泰然,“圣上说这些做什么,我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臣子,只能依仗祖辈功德被圣上留宿,今日宫门落匙前就要离开,谈论臣子的私事实在不合适。”
楚千泽凤眸轻眯,谢辰轻轻缓缓的勾唇笑了笑,身子骨向后一仰,姿态散漫就要躺下。
楚千泽出手揪住谢辰衣口,将人又给拉了起来,他逼了过去,“你不参加这次科举?”
谢辰是有功名的,他再想藏再想扮蠢,在江南那群老家伙的盯视下,也不能连一个秀才都拿不到。
但秀才,对于他们来说,也可以等于没有功名。
因为秀才,实在是太低了。
永安君看不上,帝王也不上心。
不等谢辰回答,楚千泽又低声道:“落匙前离开?”
他笑了,狭长眸尾缀上一丝危险的弧度,凉声开口:“皇后要回门吗?”
他只给了三个选择。
谢辰这番话,几乎在楚千泽的底线上蹦跶,他能压着人低头,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帝王低了头,要的自然是世间最好的情爱。
楚千泽不会放走眼前人。
谢辰扣住了楚千泽的手腕,将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中拯救出来,他问道:“若是我不愿再入朝呢?”
他唇边笑意很轻,看着楚千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答案。
“文臣武将对于我来说都没什么诱惑,就连圣上的位置,对于曾经的我来说都是触手可及,你在这里逼着我点头应允你的一切要求,凭仗着的是什么?”
谢辰扣着那白皙腕骨,指尖碾了下,天赐的好容貌此时仿若卷入了古画,下一瞬就会随着画卷的收拢而消失。
他一直都是世外人。
“我。”
楚千泽平静道。
谢辰一怔。
年轻的帝王侧坐着,腕骨连带着那的致命处都被另一人控在手心,他全无挣脱的意念,凤眸幽深又淡然,语气从容平缓。
这让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有种莫名的力量。
若想扯下世外仙,不以身作饵怎么行?
第232章 山有木兮
“我在这里,你不想要吗?”帝王被扣住手腕,五指却还是微微放松的,节节递进仿若一朵盛开的莲,食指更是要碰到谢辰的下颚。
他眉眼舒展,唇心透出红,“往时你一人去守天下,今朝却不愿和我共赏天下吗?”
万里山河要他去看,九五之尊要他来爱。
这人守着故土前尘,有何意义?
他说他是是世外人,不求名利不求财,骨子没有世俗礼仪,眼中没有皇权威仪,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动过半分心,那日怎会去碰他?
皇权与富贵都拉不住这人的话,他最大的凭仗自然是自己。
“永安君救世救民,求天下永安,求君子心安。”
“若是他心安了,是否可以看看我。的”
楚千泽指尖微抬,谢辰虽然扣着手腕却没有制止,食指最终点在了他的下颚,力道极轻的滑动了下。
谢辰攥着对方腕骨的力道稍稍加重。
“若你不想来,南疆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
昔年孤身引南疆入世的永安君,又岂会避不开。
世俗拉不下居于云端的旁观者,红尘劫难却可以,帝王淡声出口,他生的华美威仪,看着是比谢辰还要像是端坐莲台的九天神佛,可此时说出的每一个字,眉眼微动时撩动的每个眸光,都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将人心欲念藏在了至美的外貌之下。
鼓动着真正的佛走下神座。
楚千泽深知皮相容易迷惑人的眼睛,言语容易撩拨人的心神,而皇权更是可以加重人心的向往,他是这三样东西的集大成者,从一开始,他本身就是世人的求不得。
龙纹随着光线的偏移,逐渐滑动出似有若无的纹路,忽闪着的亮色,偶有拨动谢辰注意的片刻,但是这一切,都比不得撩眼含笑的帝王。
谢辰喉间微不可察的滚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帝王,无端想起了曾经那座破败寺庙里供奉的佛,看得久了,人的所有视线都不由被吸引过去,直到回神时,才会发觉佛身上的妖异感。
蛊惑着世人的朝奉。
但是眼前人不一样。
“山有木兮木有枝。”楚千泽低吟着千古流传的告白诗,再开口却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语气间的微妙变化,便将后半句的哀怨感骤然一变,清寒凤目中掠过的莫名意味,让他整张面容,糅杂出难言的妖异。
楚千泽不说,谢辰便不知道他的那份心思吗?
“君若不知,我来说。”
他微微歪了头,满头青丝随之一动,覆了半边肩膀,纵使容色淡漠地垂眸看着人,却像是伸手就能触碰的礼物。
长睫的每一次颤合,都是逃不开的毒。
“我心悦你。”
山河仿佛在这一瞬间倾倒,树荫下的光亮的能晃花人的眼睛般,织出让人眩晕的恍惚感。
他是帝王,他是妖孽,他是……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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