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则声看不清季钦的脸色,却猜得出此刻一定难看极了,他将那张染血的密信交到他手上,动了动喉咙:“……你走以后,她想来找你的。”
接信的手骤然握紧,一垂眼,灼热的泪珠落在信封上,缓缓晕开。
季钦走的时候,暴雨已经将芭蕉树冲倒了,小鲛人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他虽然害怕,却还是追着季钦的背影而去,说哄好了哥哥再来找爹爹。
谢轻逢和季则声挨着坐在树洞里,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沉默了好一阵。
少顷,谢轻逢挥手落下结界,将风雨之声隔在洞外:“我以为你还在生他的气。”说的是季钦。
季则声顿了顿,忽然伸手揽住谢轻逢的脖颈:“我确实在生气。”
他把脑袋抵在谢轻逢的胸口,小声道:“可是他没有了心爱的人……他也不是不喜欢我,他只是不认识我。”
“师兄,倘若当年在百丈凌峭你真的身陨,今日之我或许更难过百倍……”他熬了整整三年,他把暗河里的尸体都翻了个遍,他睡在谢轻逢曾经睡过的床上,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即便此时此刻,他也不敢想,要是谢轻逢真的不在,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或许会浑浑噩噩,了无生机;又或许性情大变,再无欢愉可言。
“师兄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很多人,有薛兄,曲师妹,花护法,家主,甚至还有公冶焱,他们恭维我,顺从我,拥我坐上高座……我杀了很多人,他们的血全都流到了我的脚边,我坐得那么高,却还是找不到你在哪里。”
他喃喃自语,眼神呆呆的,却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师兄,没有你时,梦里都好暗。”
谢轻逢顿时僵住。
不,这不是梦,它或许曾经存在过,那个是被逼无奈,受尽凌辱,最后不堪心魔诱惑,最后踏上杀伐之路的无上邪尊季则声。
谢轻逢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攥住,闷闷地疼,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些真相压迫着他,让人喘不过气,可他又怎么脱口而出,怎么可以告诉季则声?
注意到师兄的不寻常,季则声伸出手来碰他:“师兄,你的手好冷。”
谢轻逢一愣,回过神来,最后只哑声道:“不冷的。”
“笨师弟,梦都是相反的,师兄就活生生站在这里让你牵着,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管你梦见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那都只是梦而已,师兄不会让它成真的。”
“小九,师兄说到做到。”
他的承诺那么郑重,不知是说给季则声还是说给自己,前者却听不出话里这些滞涩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以为师兄被自己说伤心了,于是慢慢凑过来,亲了亲谢轻逢的眉心。
“师兄别难过,我相信你。”
他亲完犹嫌不足,于是摸索着凑过来,慢慢坐在谢轻逢腿上。
他这么坐着,人就比谢轻逢高出一截,他抱着谢轻逢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师兄难过的话可以抱着我……师兄安慰我,我也安慰师兄。”
季则声很执着于这种形式的互相安慰,虽然笨拙,但不失可爱,而且效果奇佳。
谢轻逢笑了笑,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这么乖啊?”
季则声点点头:“喜欢师兄才乖的……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依,我那么喜欢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为了哄自己是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了。
谢轻逢听着他说这种幼稚的话,觉得自己也变得幼稚起来,他伸手箍住季则声的腰背,把脸埋在他胸口狠狠蹭了好几下,跟吸小猫小狗似的。
季则声都被他蹭呆了,抱着谢轻逢的脑袋不说话,半晌才迟疑道:“师兄……你在和我撒娇吗?”
谢轻逢只是单纯地想吸一吸季则声,听他这么说,只笑笑:“如果师兄说是,你要怎么办?”
季则声没想到他会大方承认,眼睛眨了眨,心也砰砰跳起来,半晌才找回理智。
他学着师兄以前做过的,先亲了亲谢轻逢的嘴巴,然后蹭了蹭脸,最后笨拙地摸了摸谢轻逢的头发,又把下巴抵在谢轻逢头顶,抿着唇小声道:
“娇气鬼。”
第89章 除心魔
这场骤然来临的暴雨笼罩着鲛人岛, 昭示着翻腾的心绪,大雨淋在树梢,又顺着树干流下,最后汇成水流, 涌入江海。
在这场暴雨之中,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躲在无人的树洞中, 静静相拥,等待雨停。
季钦带着玉佩和密信不知所踪,他们也不好打扰,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时,谢轻逢和季则声被洞外的天光唤醒, 外头暴雨已经停了,只是天气仍然阴沉潮湿,这种潮湿或许会持续很久, 甚至是季钦未来此生。
被暴雨冲毁的小岛已经恢复了原貌, 谢轻逢和季则声找到季钦的时候, 他正和小鲛人在水边钓扇贝。
钓上来的扇贝都进了小鲛人的肚子, 季钦仍穿着青衣, 似乎是故意等着他们起床。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们来了。”
谢轻逢和季则声点点头, 却没说什么, 怕又挑起他的伤心事。
好在季钦并不在意, 只是来到季则声面前:“……我看看你的眼睛。”
这父子两还不相熟, 又都很拘谨,一个喊不出儿子一个喊不出爹, 只能客客气气地说话。
季则声站在原地,随他摆弄,季钦将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喃喃道:“眼睛和鼻子像我,下半张脸像她……”
季则声身体一僵,半天没说话,季钦似有所觉,突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愣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抱歉。”
季则声也有点不自在:“……不必抱歉。”
谢轻逢在一边看的牙酸,心说季则声还真是遗传了亲爹的性子,一个两个都跟蜗牛似的,碰一碰触角就缩回去,跟人说两句话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季钦又看了一会儿,终于得出了结论:“你的眼睛很好,看不见只是因为你肺腑受创,又被魔气侵体才这样的,将魔气排出就好了。”
“只是你心脏处生有异物,魔气侵体应该也是因它之故。”
谢轻逢一顿,不由解释道:“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小九三年前在雪域不慎中了心魔祸,如今心魔线已靠近心脏,已是万般艰险,再耽搁不得。”
季钦一愣,失落道:“可我并不知如何解心魔祸。”
“要解心魔,必须要有存世的直系血亲。”
他前天已经将通讯传给了西陵无心,解法已然送到,只是此法凶险,稍不注意就会双双身陨。
西陵无心研究出来的是个险招,心魔祸寄生在季则声的心脏,若是强取,必定会伤及他性命,所以要先让血莲自动离体,再一击毁之。
谢轻逢需要施术让三人共命,划开二人的胸膛,再以季钦的心头血相引,血莲分辨不清直系血亲的味道,受到更浓郁的鲜血的引诱时,就会从季则声心口脱落,爬进季钦的身体。
而施术者必须在这个时候将心魔祸毁去,否则它就会寄生在季钦的心脏。
此法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就是性命之危,且考验施术者的修为,若谢轻逢毁不掉血莲,死的就是两个人。
他一五一十说完,那两个人却各自皱起眉来,很是担忧的模样。
季则声道:“要取心头血,还要与我共命,若是失败,那岂不是连累了你们的性命?”
季钦却道:“我是渡劫期,不容易死的。”
他又道:“只是此法凶险,不容易成,你才化神期,怎么受得住这等苦楚?”
谢轻逢插话道:“所以必须一次成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包括他这个主刀施术之人,也必须要有强大的神魂,西陵无心虽知如何解心魔,但她修为不济,易受心魔影响,无法施术。
季则声:“容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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