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若游丝, “苏朗,快敲晕他。你要是老了敲不动了,明天我就给琉璃再找一个年轻力壮的。”
苏·年轻力壮·护卫马上黑着脸步步紧逼。
气得汪惊蛰破口大骂,“你这个死断袖!”
这次外逃,已经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于是咬牙豁出去,又说起了一段旧事。
“大历二十三年,顾氏长房顾影晨,自京都仓皇返回休宁,没多久在书房自缢而亡。
这事外头说法,是世家大族夺他自由这才逼死的他,可哪有人求死,脚不离地,束颈于罗汉椅上?”
不得不说,汪惊蛰是懂点挤牙膏的技术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3。
顾影晨,这个名字其他人或许不熟悉。
但落在顾影朝耳畔,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他哥哥的死状,一直是祖孙三人的秘密。
汪惊蛰从何得知?
他一时脸色难看。
甚至失了一贯沉稳,驱马靠近,一鞭缠住少女腰肢。
“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汪惊蛰被他眼中阴厉吓到,可依旧昂着头不叫自己露怯。
“因为死的不止有他!在顾影晨之后,还有个叫汪纯的新科进士,同样惨死他乡。”
她眼里情绪翻涌,“这汪纯,不是别人,就是我……爹。”
“汪纯……”顾影朝神思恍惚地松开桎梏。
“确实是哥哥的至交。”
汪惊蛰闻言,反手拽住他辔绳。
“什么?你说顾影晨是你哥哥?!”
顾影朝以鞭拂开她手,退了几步。
再开口已是如常,“看你年纪,当年也不过懵懂稚童,怎么会知道这些?”
汪惊蛰却不肯多说,“我自有门道。”
她放弃顾悄,转而紧盯顾影朝,“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只要你将我送往渡口,登上北上的船只,我就将当年事,前因后果细细说与你听。”
为了说动他,汪惊蛰更是许下承诺,“只要我顺利抵达京都,见到秦大人,一定一并替你哥哥讨回公道!”
顾影朝皱眉,显然并不尽信。
“你一时攀扯秦大人旧案,一时又提我兄长旧事,说来说去都是捕风捉影……”
汪惊蛰焦急地望了眼来路,“叫你多知道些也无妨。”
她被软禁在这乡野许多年,几乎快要熬干心智。
春末秦大人复起的消息传来,才叫她勉力重燃生机。
自春到夏,她又蛰伏许久,终于抓到这根救命稻草。
这次,她绝不能再被汪铭逮回去。
“大历二十一年,汪……我爹赴京会试,正是与私自离家的顾影晨同行。二人途中又结识柳巍,引为莫逆。三人约定共闯京师,待汪柳高中,顾影晨就作二人幕僚,一起施展拳脚。”
她缓缓诉说着过去,明明看着不大,言语间却颇为沧桑。
“可柳巍此人,狼子野心。他有意亲近,不过是看重二人背后的权势。彼时我……爷爷拜刑部侍郎,顾准、秦昀也都是六部九卿重臣。
可惜两家不过面上风光,内里都是纸糊的老虎。
入朝不久,柳巍就敏锐地发现,顾家牵系党争,已是岌岌可危,我爷爷势单力薄,并不得神宗看重。所以,他背地里又攀上如日中天的锦衣卫指挥使——徐乔。
后来……”
“后来怎样?”小猪听得甚是投入,不由紧张问道。
却见汪惊蛰立马翻脸,“天下哪有白嫖的秘辛?”
呵,感情这位还是知识收费的先驱。
她盯着顾影朝,一脸不给好处就烂尾的意思。
顾劳斯在里头听了许久,知道这女人绝不简单。
他也看出顾影朝的为难,“大侄孙,这交易做不做,由你自行定夺。”
顾影朝静默片刻,有了决断。
“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汪惊蛰也不啰嗦,从发间拔下一枚素木簪子。
一旋一拧,簪子便成两节。
她从中空的簪芯取出一截残破的明黄碎纸。
小心翼翼送到顾影朝跟前。
那残纸不足小儿半个巴掌大,周围尽是火痕。
所剩两行字,叫顾影朝不由攥紧手中缰绳。
半晌,他突然轻轻一笑。
眼里有释然,有慰怀。
“原来哥哥至死都不曾忘记长房长孙的责任,是我们都错怪了他!”
他轻拭眼角热意,调转马头,已是战意凛凛。
“小叔公,此事牵连甚广,与顾家亦息息相关,我想助她!”
“那便叫这姑娘收拾好,上车吧。”
顾悄很有叔公风范,“你是未来族长,家族大事,我们自会以你马首是瞻。”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顾劳斯摸摸下巴,“叔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少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动容。
顾劳斯:莫名有种初为人父的自豪感是肿么肥四?
一旁的小猪简直要原地炸裂。
这畸形的爷孙情,他真的真的没眼看。
残页所书,不是别的,只八个字。
——截秦灭顾,死无对证。
左下尤存神宗私印一角。
哪怕看不到全印,明黄贡笺,一个宁字,就是铁证如山。
秦大人官复原职,虽与谢大人一同救下太子,扳倒太后。
也叫神宗断臂,舍了徐乔。
可他一家老小,仍是枉死冤魂。
离最终的正义,始终差着一步。
而这一步,却如天堑。
只因时代久远,罪证不存。
徐乔咬死一个搞错了,便再拿他无法。
而汪惊蛰的这八个字,送来的正是时候。
不仅能证徐乔是有意灭口,更能证——
神宗弑君,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顾劳斯心念电转,终于想明白最后一件事。
满川灯火背后,这才是谢昭要送他的真正礼物。
他不由想起现代时,他常坐谢景行副驾。
闷骚学长话其实不多,相顾无言时,封闭空间里流转的,便总是那几首不变的车载歌单。
一首《洋葱》,尤其令顾劳斯心塞。
杨宗纬的歌声,从来是由淡渐浓,透着欲说还休,无人倾诉的痴和癫。
歌词也格外动人。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
最深处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那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代入自己。
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自哀。
这会幡然醒悟,原来谢景行一直都有在告白。
这人果真比他更辣眼。
就连送个礼物,玩个情趣,也要跟洋葱一样层层剥开,害的他泪流满面才肯罢休。
“喂,你不会是……屁股痛吧?”
汪惊蛰好不容易上车,一点也不想因为多嘴再被赶下去。
可车里少年突然咬住袖子,泪如雨下。
就挺秃然的。
关键他还越哭越厉害。
最后竟一抽一抽哽咽起来,喘不过气似的,叫她想装瞎都难。
思来想去,少年步履艰难、岔腿而行的怪异姿势再次闪过。
她突然茅塞顿开。
铁定是昨夜与那铜面男人颠鸾倒凤太狠,以至于今日菊花残、满地伤。
他都这么痛了,罪魁祸首还不在身边,可不得委屈得痛哭流涕?
汪惊蛰越想越觉合情合理。
她挪了挪因山路颠簸也疼起来的屁股,满面同情,“就算年轻,也要节制啊。”
哭包顿时哭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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