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179)
“魏大将军请。”薛子钦率先说道。
“薛将军有礼。”魏渊廷笑了笑,没有推脱,进了安上殿,其余人纷纷跟着进去。
外头发生了什么,皇帝一清二楚,对江也的身份更加有了几分推测。但眼下,唤各位朝臣过来,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
“臣……给皇上请安。”众人进殿,皆行礼道。
“诸位爱卿平身。”皇帝有气无力道,“今日唤各位前来,是要商议立储之事。”
此言一出,各个大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朕想先问问,薛将军率军回朝,动静闹得人尽皆知,是什么意思?”皇帝面露不悦,直勾勾地看着薛子钦。
薛子钦不紧不慢地再度单膝跪下道:“臣父病重,一时担忧,以至于闹出不小动静,惊扰了皇上,是臣之错,望皇上恕罪。”
站在一旁的魏渊廷笑道:“薛将军孝顺,赶回来照顾父亲自是无错,可为何要率兵回来?”
薛子钦早知道会有此一问,不是魏渊廷问,也是皇帝要问。
“自然是为了立储之事。”薛子钦道。
“大胆!”一旁任桂呵斥道,“薛家这是明目张胆想要逼宫么?”
“错,”薛子钦继续道,“是怕有人明目张胆想左右圣上决定,特地回来,护圣上周全。”
第162章
里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依稀有几句零零散散地传进了江也的耳朵。他跟着岑黎玊进了偏殿,忍不住小声问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岑黎玊坐在桌前,有太监上来倒茶,他轻巧地看了江也一眼,江也即刻会意的闭上嘴。
“你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是。”
待到偏殿里只剩他们二人,岑黎玊才不紧不慢地道:“昨夜。”
“殿下早就知道了?”
“自然是昨夜才知道。”岑黎玊又道。他瞟了一眼江也,那张平日里皱眉居多很少笑的脸,此刻竟然微妙的带着些喜悦之色。再想想江也曾经在薛子钦手底下四年,又好像能够理解。但他没说的是,此前薛子钦发出之时,就已经遣了斥候快马加鞭送信过来知会他一声。
也不知为何,他和薛子钦莫名其妙地便成了眼下的关系。
隐瞒着,却又捆绑着。若问岑黎玊为何需要薛子钦,那自然是为了他手下的数千将士;可若要问薛子钦为何会应允岑黎玊谋求天下的大欲,岑黎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也完全按捺不住自己的雀跃。薛子钦回都城了,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大概会有大动作了。除此之外,他这个公公的身份大概不用再持续多久了。
偏殿和正殿虽然是隔断开的,但安上殿并不大,因此朝臣们说话情绪稍稍激动时,那声音便透过薄薄的隔断传到偏殿来。岑黎玊瞧他有些想听的模样,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他勾了勾手指。
“啊?”江也不解地问出声来,但还是朝他走过来。
只见岑黎玊待着他走到殿内最靠近正殿的方向,那处有个高大的置物架,上面是各色的名贵饰品。岑黎玊伸手将其中一格里头的琉璃花瓶拿下来,江也凑过帮把手,顺带瞧了瞧,这才瞧见里头的玄机。
这琉璃花瓶后边,竟然只是层颜色相近的竹席。岑黎玊掀开其中的一角,压低了声音冲江也道:“想看的话,在这儿看吧。”
江也同样压着嗓子惊讶道:“还有这种套路?”
“嘘。”岑黎玊抬起纤纤细指,示意他噤声。江也点点头,凑在那处缝隙里往里看。
薛子钦正跪在地上,魏渊廷义正言辞地说道:“薛将军擅自带兵回都,已是罪无可恕!”
然后便是位江也不认得的朝臣连忙应声道:“对,皇上切不可轻恕,长了朝廷这种阳奉阴违的不正之风!”
薛子钦却胸有成竹,似乎笃定了皇上不会治他的罪,不紧不慢道:“臣一心为了圣上,臣擅自率兵回都固然有罪,那魏大将军月余前私自将商州军安置于紧邻都城的凉旬山处,岂非更加包藏祸心?”
薛子钦此言一出,魏渊廷即刻脸色突变。
他那是谨防薛家有大动作,而一早做下的准备。虽然调兵,但还是在商州境内,他自问做得滴水不漏,万万没想到早已经被薛家知晓,甚至现在给他们擅自调兵一事,安上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薛子钦抬头对上魏渊廷的视线,十分满意这句话的杀伤力。薛子钦远在边境,至于凉旬山的动静,当然不是他发现的,而是薛长峰。他家老头子虽然看起来是在家里装病,实际上对于朝廷里这些人的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当他二人对视时,江也瞧见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样子像是很不好。他放下竹帘,朝身后悠然自得的岑黎玊道:“我看皇上脸色不太好。”
“自然是好不了。”岑黎玊轻声道,“底下能倚仗的朝臣,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思,都已经这般明目张胆了,恐怕父皇现在该是如坐针毡。”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江也试探性地问道。
身为人子,江也觉得他再怎么样都会对皇帝表露出一丝担忧,怎料岑黎玊还是那副淡漠的脸,接着道:“担心无用,我又不是太医,不会治病救人。”
“……”一句话噎得江也当即无话可说。
岑黎玊这般漠然,到让江也感到一阵不适。原以为他也有些思念亲人之心,皇帝眼瞧着活一天少一天的档口,岑黎玊在跟前侍奉,总归有一些关切在里头。可实则不然,岑黎玊的反应真可谓是冷血无情,那些在皇帝跟前落的泪,表的忠孝,都是演给皇帝看的。
正当江也思索着这事儿的时候,正殿传来喧哗之声。
岑黎玊愣了一瞬,就听见外头牧公公的声音高声道:“来人!!!传太医!!!”
这下给岑黎玊说中了,还真要叫太医来。
江也正想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能不能帮上忙,他回头一看岑黎玊还坐在那里,一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打算去看看?”江也道。
岑黎玊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太医。”
“那我去。”江也冷冷地甩下这句,便大步流星从偏门出去,径直往正殿大门去了。
江也还算是个比较护短的人——这点从他对自家胞弟的态度便可体现一二,也因此,不管是不是薛子钦的嘱托,他对曾经日日相处过的小少年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偏爱的情绪在里头。
可这并不代表江也就会因此是非不分。
眼下的情势,不说岑黎玊为人子女,光是他江也曾经和“七爷”闲话过几句,他都无法做到像岑黎玊那般漠不关心。
而且,
以岑黎玊的心机而言,他反而更该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足够的关心。
江也一边慌忙地走过去,一边在心里胡乱揣测着,待他走到门口时,几位朝臣已经出了正殿。
完了,光想着看看“七爷”如何了,忘了面前还有他的岳父魏渊廷,以及他多日不见的将军薛子钦。
牧公公神色焦急地冲几位大臣道:“几位大人还是明日再来议事吧,皇上眼下龙体欠安,若是要见各位自然会传召。”
安上殿前顿时又热闹起来。江也傻愣愣站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进去问问情况,倒是薛子钦一抬眼就见着他,朝他点了点头。
“……将军。”江也硬着头皮道,他不敢声音太大,唯恐吸引了他岳父的注意。
魏渊廷看着江也过来,正皱着眉想说话,牧公公突然对江也道:“江公公……”“牧公公,九皇子听见骚乱声,特命奴才前来。”江也急中生智辩解道。
牧公公叹了口气:“眼下皇上约莫是谁都不见,还请江公公与九皇子先回降真台吧。”
“是。”江也点点头道。
“诸位大人请自便。”牧公公说完这句,转身便进了安上殿。
魏渊廷沉声道:“这便是薛家想看到的结果了?”
“魏大将军说笑了,若不是魏大将军擅自调兵在前,家父又怎么会出此下策?”薛子钦微微眯起眼睛道。
“二位还是不要再争了,现下皇上的龙体要紧。”原稚说完,便率先下了台阶。
魏渊廷瞪了薛子钦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江也,目光深邃,也跟着走了。转眼间几位大臣都下了长梯,只剩薛子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好半晌才说话:“玊儿呢?”
“啊?”江也没听清楚,下意识问道。
“我说九皇子呢?”
“在偏殿候着呢。”江也道。
“你任务完成的不错,本将军很欣慰。”薛子钦说着,转过身来,跟摸小狗似的伸手搭在江也的头上,一顿搓揉。
江也被弄得头跟着左摇右晃:“将军,我又不是狗。”
“你若是狗,就应该摇尾巴了。”薛子钦一收刚才冷冽的气质,笑着道,“哈哈,你告诉玊儿一声,我去降真台等他。”
“好。”江也被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都微微泛起红来。薛子钦收了手,他转身便往偏殿去,谁知道还没走出去几步,就看见岑黎玊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
岑黎玊倒没真的走到正殿门口来,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薛子钦,朝他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了。
薛子钦自然明白这里头的意思,连忙跟上去,还不忘在江也的脑袋上轻巧地拍了拍,以示表扬。
他们二人有话要说,江也跟上去也多有不便,一时间他竟也不知道是该留在安上殿,还是跟着回降真台了。他转过身去看先前魏麟所处的位置,魏麟果真还在那儿。只不过跟开始不同,魏麟并非背对着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