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184)
可江也独独忘了自己。他可以忘,魏麟不会忘。若要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让魏麟恨之入骨,那便是每一个伤害过江也的人。
“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他得逞。”魏麟道,“这样吧,咱们简单点。”
“怎么简单点?”
“干脆,谁也别站,让皇帝自己决定。”
“呸,得说皇上,隔墙有耳。”
“周围都是我的人。”魏麟得意地笑了起来。
“好吧。”
“我意思是,二皇子的真面目,你找机会告诉皇帝,剩下的他自己决定。”
“可你不是说光有个锦囊没有用么?”江也疑惑道。
魏麟伸出食指在他脑门弹了一下:“蠢,把人抓到不就行了。”
“你说那个泥鳅?”
“对啊。”
“你讲相声啊?”江也不屑道,“他在不在宫里你都不知道,你出宫去查?况且若是要跑,估计早不就不在都城了吧。”
“所以说你蠢。”
“那你聪明,你说。”
“你以为会易容,武功高强的人那么好找,遍地都是?你要是二皇子,身边这么好用的人,你会不用吗?”
“你的意思是?”
“总之,这世上,只要做了的事情,就一定有迹可循;想要查的人,也一定可以查到。”魏麟突然自信满满地一本正经起来。
江也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认真的吗?”
“是啊。”
“你不是不想掺和?”
魏麟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唯独这个人,我不会放过。”
江也当然能听懂里头的含义,他有些不安地抓住魏麟的手:“魏麟……”“你睡会吧,我去降真台给你拿东西过来。”
“不要了,我自己去。”江也摇摇头道,准备从榻上爬起来。结果他才刚起身,腰上一股运动过量的痛便让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虽然魏麟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他,还是捂着肚子笑出声:“别逞强啊江公公……”
江也忍着痛爬起来,反手就给魏麟的脑门一巴掌:“你可闭嘴吧你。”
尔后江也还是强装镇定的跑去降真台拿了自己的东西,连同那个锦囊一起拿去了安上殿旁边宫人住的场所。
牧公公应该是在他去之前就跟岑黎玊招呼过来,对此岑黎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比起平时,他脸色不太好,眉宇间带着些烦躁,只稍稍叮嘱了两句让江也在御前多注意言行便让他走了。
在安上殿侍奉就不比在降真台那么闲了。说到底江也进宫也就是方便岑黎玊身边有个可用之人,薛子钦倒是不看中他的本事,只是还比较认可江也的脑子。可换到安上殿,江也一日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对于牧公公或者皇帝而言,他就是个可以使唤的下人,于是每日煎药喂药,还有些琐碎的事情,例如研磨之类的,皇帝都会让他去做。
剩余的时间他不是在门口跟魏麟遥遥对望做做鬼脸,便是在安上殿里陪皇帝闲聊几句。
皇帝没再问过江也,像立储之事那样他无法回答的问题——这种问题,答了是祸乱朝纲,不答是抗旨不尊。那时江也真以为皇帝是想杀他,可后来皇帝问他的,更多是在外头寻常人家过日子,是个什么光景。
“就是……感觉就是认真的活着吧。”江也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头疼地回答道。
皇帝偏偏对此又很有兴趣,不满足与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如何认真?”
江也便仔细思考起来:“大概就是……男人赚钱养家,妻子做好家事,照顾孩子。各司其职?也不是……”
“那究竟是如何?”
“反正不用考虑太多,认真做好眼下的事情就是了。”江也道,“寻常人家大约就是这样,日子千篇一律,但也不觉得烦闷。”
“是啊,日子千篇一律。”皇帝叹着气重复道,“那你呢?”
“我?”江也想起自家的模样,不提还好,一提就有点想家,“家父是生意人,其实也差不多,不过就是过得比寻常人家好些。”
“看得出来你出身不错。”
“皇上谬赞了。”江也微微一笑道。
日日相处下来,江也越发的放松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又说自古皇帝多疑,性格多是阴晴不定,可江也却觉得除了处理政务的时候,皇帝还真就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老爷,简单,还带着些老小孩的感觉。
想到他命不久矣,江也不小心神情里都透出一些失落。
其实这个皇帝挺好的啊,他想。
“怎么了?瞧你不太高兴的模样。”皇帝问道。
恰巧此时,外头传来牧公公的声音:“皇上,李太医来请脉了。”
“请他进来。”皇帝沉声道。
江也突然道:“皇上,我有东西想给您过目,现下就去拿,待李太请完脉了我便来。”
“什么东西?”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去吧。”
“是。”
他在安上殿伺候也有几日了,若是按照此前李太医所预测的,那么皇帝兴许只剩大半个月可活。抱着这样的心思,江也急急忙忙跑回了住所,将那个锦囊塞进腰带里,又往安上殿跑。
皇帝刚服过药,江也就进去了。
“皇上,我……”他话还未说出来,又被人打断了。
外头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冲进来道:“皇上,薛将军他……”
“薛长峰?”
“是……”小太监点点头道,“刚从宫外传来的消息,薛大将军病危!”
江也当即愣住了。
第167章
薛子钦为了岑黎玊的事情,烦恼了好几日。
皇帝病成那样,原本立储的事情就要定下来,却又被那日魏渊廷跟他的口舌之争,把皇帝气晕了过去。
往后宫里便没了声音,薛子钦便在府里踏踏实实地休息,毕竟他在军中多年,也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候。
他家老头子几乎就在卧房里休息,鲜少出来,任由傅央照顾着。
薛子钦心道老头子还真是宝刀未老,再看看他的将军夫人,日日在府里来来去去,见着他的时候却犹如老鼠见了猫,扭头便跑。
这大概就是不愿意当他夫人的意思了,薛子钦这么想着,一天到头都跟闵秋混迹在一起,或是在庭院里晒晒太阳,或是两个人二两小酒聊聊往事,倒也可以排解些他心头的愁绪。
这日闵秋还睡着,天刚蒙蒙亮,薛子钦醒得早,悄悄摸摸从房里出去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只可惜这是在都城里,无论是庭院的高墙,还是外头的楼屋,都将着景致遮去了些,不似在边城的城楼上,可以一览无余,终归有些白璧微瑕之感。
薛子钦正看着,突然瞧见他平日里在庭院坐的那处躺椅上,有人在上头。可惜天色还暗着,他只一眼看不清是谁,便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离得近了,约莫可以辨认出那是个女人。
薛子钦猜到是谁了,可偏偏突然起了兴致。他突然过去直接在女人身旁坐下道:“怎么起得这样早?”
那人便是岑黎云。她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薛子钦一开口,她便惊慌失措地捂住嘴,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薛子钦连忙扶住她纤弱的肩膀道:“是我,别怕。”
他的掌心带着惊人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让岑黎云茫然起来。她从未跟哪个男人如此接近过,就连被父皇的大手牵着,那都是儿时的事情了。岑黎云将手放下,微微低头道:“将军……”
意识到自己正握着女人的肩膀,薛子钦霎时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松开手道:“不必这么拘谨,我就是个军营里的粗人,不讲究。”
“将军怎么会是粗人!”岑黎云的反应却突然有些激动,“将军是为国为民的英雄。”
他转过头去看,明明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岑黎云的眸子却透着光,正看着他。只一会儿,岑黎玊又垂下眼帘,羞怯的红了脸。
薛子钦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句话,将军是英雄。
他摇了摇头,不想去想关于岑黎玊的事情,只好另寻个话头,想跟他这位夫人,好歹也交流几句:“公主谬赞了。”
“将军也可以,不必唤我公主。”岑黎云小声道,“唤我黎云便好。”
“黎……云。”薛子钦犹豫片刻,还是依照她所言,试着叫了一声。
这滋味还真是奇妙,弄得薛子钦也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你若是不想待在将军府,寻个由头休夫也罢。”薛子钦道。
岑黎云摇摇头:“黎云不曾这么想过。”
“那你总不可能将你剩余的人生,就困在这将军府里吧。”薛子钦说着,看向她羞怯的脸,“我常年征战,能回府的时候屈指可数。”
“黎云可以……”她眸子里目光闪烁,微微停顿片刻后,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黎云可以陪着将军一同住在边关。”
“啊?”薛子钦着实被这话惊住了半晌,“边关……边关苦寒,你一个姑娘,哪能受得了呢。”
“若为将军,黎云何处都愿去。”
“你这是何苦。”
“既然已嫁给将军为妻,黎云该陪着将军。”
岑黎云抬起头,如是说道。她没再避开薛子钦的目光,也正因如此,薛子钦在她眼里看到些本不属于小女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