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安东尼奥把手抽了回来,“当我没说。”
马可大笑起来,凑过来吻他,一点点往旁边挪动,直到整个人压在安东尼奥身上。神父颤抖起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寒意。马可摸索着把毯子拉了过来,这条毛毯并不比普通浴巾更大,只能盖住两人的头和肩膀。安东尼奥指出毯子的用途错误,马可又笑起来,仍然没有中断亲吻,并不急着像平常那样撕开安东尼奥的衣服。这让安东尼奥觉得不安,一度想开口抗议我们不是情人,快停下,如果你打算操我,那就直接动手。过于亲密的举动总让他产生逃跑冲动,直截了当的性爱比亲吻好得多,更像是一份互惠互利协议,协议总是可控的。不过马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安东尼奥也并不十分想挣脱,逃跑意愿没有他设想中那么强烈,暂时还没有。这一次他们做得很慢,面对面,互相搂抱着。两人都还穿着薄毛衣和衬衫,布料滑动摩擦,沙沙作响。马可贴着他的颈窝喘息,阴茎完全退出去,又慢慢滑回来,他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安东尼奥叫他的名字,指甲用力刮过他的背。马可抽出来,让两人的勃起紧贴在一起摩擦,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两人至少过了十五分钟才察觉这个错误。留在毛衣上的湿润痕迹相当明显,擦拭也不太有用。马可提议用一个坏主意来掩盖上一个坏主意,往毛衣上倒啤酒,制造更大的水渍,这样在陌生的眼睛看来,这两个人更像是不慎摔进水坑里,而不是刚刚在松鼠和鸟儿面前表演了交配技巧。
“你指望别人相信我们同时滑进同一个水坑,不知为何没有弄湿裤子,但是毛衣上沾了一块差不多的水渍。”
“对,非常准确。”马可从野餐篮里找出装啤酒的无颈玻璃瓶[*3],晃了晃,“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留意他们的衣服。安东尼奥和马可远远见到修道院的钟塔时,太阳已经触到树梢了。等他们鬼鬼祟祟穿过花园,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马可带他从厨房进去,自然而然地和厨工打招呼,安东尼奥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人的。厨房热气蒸腾,所有人都在忙,肉类刚刚下锅,架在炉子上的蘑菇汤还没煮好,估计再过十来分钟晚饭铃才会响起。他们归还了野餐篮,跑过无人的走廊,像小男孩一样傻笑,安全躲进卧室里,换上干净衣服。
“让我想起中学时代少有的好日子,尤其是那些偷到酒的日子。”
“恐怕我没有类似的愉快盗窃经历。”
“你的损失。”
必须小心,不能太习惯这种日子。翌日早上,又一次在马可怀里醒来之后,安东尼奥告诫自己。这是四月的最后一天,窗外灰蒙蒙的,雨水在玻璃上流淌。很快,克莱门神父会到这里来,他们会谈妥交易,而我不会再和马可·科斯塔来往。“雨。”马可忽然口齿不清地吐出一个词,抱紧了安东尼奥,下巴轻轻磨蹭他的头顶。
“是的,科斯塔先生,下雨了。”
“你觉得奥利弗修士会把早餐送到床上来吗?”
“他不是旅馆雇员。”
“幸好不是,否则第一周就会被开除。”
安东尼奥短暂想象了一下奥利弗修士身穿门童制服,在昂贵酒店接待宾客的景象,在快要笑出声的时候按捺住了,免得马可受到鼓励,继续言语攻击可怜的修士。马可又闭上了眼睛,显然打算再睡一会。就在安东尼奥盯着窗户,思忖晨祷的钟声是否响过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安东尼奥马上爬起来,套上衬衫和毛衣,走向门口,半途想起了什么,走过去弄乱了右边那张没睡过的床,用手在枕头中间按出凹坑,这才打开门。
奥利弗修士站在外面,当然没有早餐。和安东尼奥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小心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克莱门神父今天清早从纽约市出发,年轻修士宣布,十分幸运地,是在天气变坏之前走的,最多还有半小时就会到达。
“请转告科斯塔先生。”奥利弗修士看着安东尼奥,尽管马可就在不到六英尺之外,“克莱门神父希望和他共进早餐。”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Gregorian Chant,一种无伴奏天主教圣歌。
[2] “Your Eminence.”
[3] 禁酒时期结束后(1933往后),啤酒公司使用无颈玻璃瓶(称为stubbie)或短颈玻璃瓶(称为steinies)灌装啤酒,我们熟悉的长颈玻璃啤酒瓶到1950年代才开始流行。
第16章
克莱门神父就像——马可从坐下的那一刻就在思考适合的比喻,借助第二杯咖啡,他终于认定最恰当的意象是衰老的狐狸:尽管毛发已经全白,但还是能一眼看出原本的英俊和狡黠。克莱门大约在六十岁和七十岁之间,很可能更靠近七十那一端,白发精心梳理过,没有任何一根擅自逃出梳齿的管控。即使不说话,神父嘴角的皱纹也非常深,仿佛是特意拿凿子沿着事先画好的线敲出来的。尖鼻子和间距略窄的眼睛给了年长神父一种肉食动物般警惕的神情,也许这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经年累月的教会生活塑造的,永远在嗅探,永远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微小声响。
“我并不仅仅代表教会到这里来,这你已经知道了。”白狐狸先开口,每一个元音都发得很漂亮,太漂亮了,听不出口音,马可本能地抵触这种把面具戴得非常贴合的人。这个既像起居室又像会议室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要是安东尼奥不参与这场谈话,可以推断接下来的计划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角色,信使的任务到此结束。他们会有机会道别吗?或者说安东尼奥此刻已经在返回纽约的路上了?不过现在不是思考安东尼奥的时候。
“我想见我的父母,面对面,不是照片之类的。”
“当然可以,我们稍后就会谈到这件事。”克莱门神父冲他微笑,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马可留意到他没有戴戒指,也没有任何其他饰品,连苦像挂坠也没有,“科斯塔先生,我们的朋友兼委托人——”
“请直接说‘总统’,缩短我们的谈话时间。”
“总统先生知道并且感激你提供宝贵的情报,但是在霍博肯码头抓获几个流氓并不够,我们的船还是一艘接一艘在大西洋沉没。要堵住码头的漏洞,我们不得不采取多种其他手段。”
“绑架还是谋杀?”
“逮捕。”克莱门神父的手指轻轻敲打咖啡杯边缘,“不过整件事必须从头到尾看起来像帮派冲突,联邦政府不能以任何方式参与,至少表面上不可以。我们要用某种方法引出布鲁赫,把他推进一个能够被合法逮捕的境地里。”
“怎样的‘方法’,什么‘境地’?”
“这就是我们今天在这里谈话的原因,科斯塔先生,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很希望借用你的经验和智慧。如果你同意,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去和他们会面,他们就等在你父母暂住的那栋房子里,商讨完方案之后,说不定刚好来得及和你的母亲一起吃晚饭。”
“现在就去?”
“是的,科斯塔先生,现在出发。”白狐狸看着他,笑容牵动了嘴边的皱纹,但是眼睛冷冰冰的,也许不是狐狸,马可意识到,一条更老、更擅长偷袭的蟒蛇。克莱门神父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下去:“我明白这里的生活非常无趣,而且你一定十分担心父母,我和西奥多都不想无端延长这种心理折磨。不用担心行李——一个帆布包和一把猎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我们聊天的这几分钟里,已经有人收拾好送到车上了。”神父在这里略作停顿,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笑意,但并不是善意的那种,“或许你想和什么人道别?”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大叫“安东尼奥!”,但马可掐掉了这个声音。克莱门神父知道他们这几天在干什么是一回事,直接把床伴关系摆上台面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想以任何方式成为安东尼奥的麻烦。
“相信这里没人会挂念我。”马可站起来,“我准备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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