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令是陵皓阁独有的令牌,江湖正派皆承认它的权力,搜查令一出,倘若开阳派掌门不配合,陵皓阁的人就是硬闯到开阳派掌门的地盘里,也会得到大家全力支持。
陵皓阁阁主鲜少动用搜查令,这次破天荒拿出那个几十年没见过光的落灰的令牌,究其原因,想来一是以前江湖鸡毛蒜皮的事并不值得,二是这次涉及的人实在是特殊,陵昭北三权想要自证清白,维持住自身公正廉洁有效率的形象,倒不如大大方方,大刀阔斧地查一遭。
“是。”孟扶渊颔首,“或许是投匿名信的人说了些什么,或者附带了一些关键证据,我只知道如今陵皓阁已经派人前去北圻宗,搜查令一出,江湖千万正派,都是陵皓阁的左膀右臂,就算是乌龙,开阳派怎么也要被折腾到伤筋动骨。昭元寺也派人前往麟山,查明真相。”
“因此,汴掌门让我立刻回北圻宗,无为山庄虽然由于隐世而自动退出审判机构,但是在江湖之中依然有话语权,因此也会作为昭元寺聚集各派代表审判时,其中关键又重要的一环。”
孟扶渊不忘吩咐道:“但是我不愿这次潜鸾山之行草草收场,十七的人脉都在徐州,因此,十七留在这里,替我继续在潜鸾山找线索,其他人跟我回简州,即刻启程。”
见孟扶渊抬脚准备离开,十七急忙问道:“庄主,我还不知道如何进山谷,进去也不知道如何出来呀!”
孟扶渊脚步顿了一下,身形微晃,竟是头也不回,“我会用机关鸟与你联系,方法都会详细地写给你,只不过,可能要晚一些了,你也别着急,我不会顾此失彼的。”
十七:“是,属下遵命!”
马车停在山脚,只是百步的路程,接连而来的变数让孟扶渊不免有些疲惫,身体也开始倦怠,脚踝隐隐发疼,竟然到了无法做到面无表情掩饰的地步。
孟扶渊一遍自嘲自己真是越来越“娇弱多病”,一边左脚不甘示弱地迈上马车的第一层木台阶。
其实两步跨一个台阶,才对孟扶渊受伤的那只右脚的二次伤害更小,但是那样在他自己看来,不免有些欲盖弥彰,因此他尝试一步一个台阶,右脚踏上第二层的时候,关节处不仅受到体重的压力,还有短靴布料的束缚,孟扶渊的身体不由地颤了一下,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上前,第三层的重心放在左脚上,让孟扶渊觉得好受许多,只剩最后一步了,胜利在望。
孟扶渊抬起右脚踩上去,坚硬的木料与柔软的布履相对抗,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孟扶渊依然觉得疼痛像是密密麻麻的针锥进了骨肉的缝隙里,难捱并且持久,踏上去并不是重头戏,关键是利用右脚的支撑力抬起左脚,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孟扶渊抓在车厢上的手青筋凸起,指关节泛白,正准备转移重心——
下一瞬,孟扶渊不可置信地眨眼,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一双手拖出自己的腰,竟然直接将自己送进车厢的帷幔前,耳边传来霍一低沉的声音,孟扶渊闻言心头不由一颤——
“脚受伤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孟扶渊不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霍一那样聪明,孟扶渊相信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缄默不言。
霍一确实知道,但是终究是看不下去孟扶渊的所作所为,心里烦躁,于是没忍住问出来。
孟扶渊坐在马车里,对面的人也沉默不语,车厢静得可怕,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须臾后,霍一一声不吭地走到孟扶渊面前,在他面前蹲下。
孟扶渊不解霍一是何意,试探地问:“燕元白?”
霍一伸出双手,然后捉住孟扶渊藏在衣裾下的小腿,稍微抬离地面,而后开始替孟扶渊脱黑布靴。
孟扶渊怔了一下,还是没有制止住霍一的动作。
等到霍一将布靴脱下来,霍一还要褪下孟扶渊的布袜的时候,孟扶渊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孟扶渊日常以调戏霍一为乐,也不会因为这些过于亲密的举动而羞赧,但是自己的脚肿成什么样,孟扶渊自己心里清楚,他怕霍一见了更生气,企图挣扎道:“别……”
但是霍一的动作显然更快一步,让孟扶渊的所谓的口头的挣扎变成徒劳,随后,只见一只肿成大白萝卜的脚暴露在两人的眼皮底下。
霍一沉声道:“庄主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他又叫回庄主了,孟扶渊闻言先是这样想,但是由于此刻自己理亏,孟扶渊很“大度”的没有追究,嘴上却道:“好,好。”
霍一淡淡地看了一眼孟扶渊,后者脸上挤出一副生龙活虎,神采飞扬的微笑,和惨不忍睹的脚对比鲜明,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拖住脚底,食指和拇指轻轻揉了几个穴位,然后用裙裾盖住肿到看不出脚踝形状的右足。
“不穿鞋,没有束缚,应该会好受一些,另外也有利于血液循环。”霍一一本正经道,“其实应该敷一下,但是此刻条件有限,我也没带什么治跌打肿伤的药,你忍忍吧。”
孟扶渊点头,很是认真,“我会谨记燕大侠的教诲。”
觉察到扭脚事件对方已经不追究了,孟扶渊骨子的本性又开始蠢蠢欲动,眼见霍一正要走,孟扶渊一把捉住对方的衣袖,“别走,坐我旁边。”
他添油加醋道:“我冷,挨在一起会暖和些。”
霍一叹了一口气,在孟扶渊右手边坐下,屁股下的那块地还没捂热,身旁的人已经又朝自己移动几寸,霍一无奈地转头,只见对方笑着说,“这样暖和多了。”
孟扶渊又道:“这江湖太乱了,先是赤焰帮一案,现在又是开阳派出事,等回到北圻宗,再来一场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弄权戏码,我是当局者迷,雾里看花,水中探月,什么也看不明白,什么也想不明白,反而是头疼欲裂,徒增烦恼罢了。”
霍一轻声道:“那你好好歇一会吧。”
“你这一说,我倒是困了。”孟扶渊眨眨眼,与霍一对视,轻笑,“你能借我枕一会吧,这路途迢迢,我先睡一觉。反正,我信得过你,你能替我守好这一隅之地,击退心怀鬼胎的刺客,让我睡个安稳觉的,对吧?”
霍一喉结滚动,还未出声,只见对方身影一晃,孟扶渊已经将头枕在自己大腿上了。
所以有提前询问的必要吗?
霍一啼笑皆非,但是见孟扶渊一件倦怠,也不打算多言,以免惊扰对方。
寂静的夜色晕染开,从窗棂缝隙里漏进来。
日夜兼程,奔波的这一夜,或许是江湖的季秋里最后的安宁。
孟扶渊闭上眼,静默许久,久到霍一都以为孟扶渊已经陷入熟睡,本该沉溺梦乡的人却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像是袅袅浮动的烟雾,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我本不想将你卷入这场江湖纷争中,可是你自己非要铁了心地挤进来,我这人可做不到得失兼忘,既然你非要陪在我身边,与我一同搅一趟混水,不管最后成败,生死,苟活与否,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了……”
霍一一怔,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好。”
孟扶渊没有回应,许是这次真的睡着了。
夜色浓重,马车疾行,颠婆异常,车厢里孟扶渊却睡得安稳,像是在独享难得的好梦。
第76章
简州,麟山之上烛火微明,伶仃星光被厚重的乌云掩盖,八角窗外,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来。
雨疏风骤,狂风大作,枯叶摩挲,被强劲的风力截断运输养料的经络,提前终结一生,留下满地苍黄,夜色与水色融为一体,残叶浸没在包罗黑夜的雨水中,从此黯然失色。
漫天的喧嚣让汴清予困意全无,于是他剪灭红烛,右手撑一把油纸伞,左手执一六角纸灯笼。
六角纸灯以指甲盖厚的竹片为骨,扎成六角状,其中两角相对,以一根红绳相连,红绳挂在细木棍一端,另一端是汴清予白皙到近乎失去血色的手背,竹片之间,白纸作壁,未题一字,淡雅素净,可见其主人也喜欢简约之风,灯烛微晃,在浓稠的夜晚,光芒可争月与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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