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甘之如饴,对方也意外地配合。
这个认知让孟扶渊更加肯定,原来一切并不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
再后来的事情,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亲吻不该局限于唇瓣那咫尺之地,这次不像上次,被迷药吞噬了神智,这次孟扶渊是清醒的,他蓄谋已久,所以企图去触碰更多的地方。
玉壶光转,月华入户,与烛焰一同见证这场情难自禁的欢喜。
意乱情迷,迷迷糊糊之间,有人低声轻唤了一句——
“子碌……”
皓月之华冷如凝霜,宛如一层薄冰浮于窗棂,屋内一只飞蛾不知死活地扑向颤抖的焰火,被灼烧成飞灰,掉进了烛心里——
“呲啦——”
那是粉身碎骨的声音。
一瞬间,四周安静成压抑的死寂,于是这原本无人在意的烧焦声变得清晰可闻,直达心底最深处,意外惊起阵阵涟漪。
霍一陡然全身僵住,仿佛方才是被鬼差勾走了魂魄,于是只能难以自持且身不由己,这时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归本体,他能够支配自己的躯干,于是下一刻他神色慌张地推开孟扶渊,表现的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不可饶恕的恶事,匆忙间虚掩衣襟,套上短靴,奔向凝霜的木门,企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场叫人失去理智的,不计后果彻底放肆的,醺黄虚浮的梦境。
第90章
孟扶渊一直都知道,以自己的性子,做不到陪霍一一起装傻演到所有江湖风波都归于平静,出世的人终于能再回与世无争的无为山庄。
被迫卷入江湖纷争的孟庄主暗自盘算,自己面对在江湖瞬息万变的局势时,已经是每时每刻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生怕说错半个字,如果和想要交心的人,都这般如履薄冰的相处,那未必太可笑,也太可悲。
这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的两字,或许算不上意外,更算不上他一时意乱情迷下泄露的破绽。
但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孟扶渊披上外袍,急忙下床,出声呵斥道:“站住!”
对方的脚步其实有刹那的停顿,但不过眨眼间,更像是步履匆忙而意外踉跄的一步。
霍一只想尽早逃离这间屋子,他拨开门闩的动作太赶太急,门闩“啪”的一声狠狠拍击在地面。
门被撞开,两片木板在寒风中剧颤。
浓厚的墨色逐渐在孟扶渊眸底聚集,下沉至底。
今日事今日毕,留到明天,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又装傻充愣?
孟扶渊在霍一背后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一没有回答,孟扶渊就继续追问:“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孟扶渊不死心地大声逼问:“这就是你说的负责?”
没有回应。
所有的质问像是化作飞灰,被凛冽的夜风刮了个干净,张狂的剧风完成了这一丰功伟绩后,还不忘耀武扬威地炫耀一番,于是它最后狠狠地拍在孟扶渊的双颊,带来刀割般的刺痛。
按照武功,孟扶渊知道自己追不上霍一,更何况前些日子潜鸾山一行,孟扶渊意外伤到脚踝,虽然练武之人恢复起来比寻常人快,但这不过两天时间,孟扶渊的脚伤还未彻底好全。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赶。
渐渐地两人距离越来越大,孟扶渊一时心急,再加上迎面呛上一口冷风,他垂首,脊背微曲,竟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用力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该死的畏寒的毛病,又犯了。
咳了几下喉咙里终于不那么痒,孟扶渊再抬头时,却发觉霍一此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他抬起一只手臂,大概是想给自己顺气,孟扶渊抢先一步甩开对方的手,冷声道:“不是不想碰我吗?”
霍一唇瓣动了动,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方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孟扶渊再次问道。
霍一沉默不语。
耳边寒风喧嚷哄闹,沸沸扬扬,蜂拥而上,像是在看人的笑话。
孟扶渊还是执着于对方的答案,他冷冷说道:“燕大侠记性不好,怕是忘了,我为什么会答应你与我同行了吗?”
是因为“燕元白”喜欢孟扶渊,并且主动提出负责。
孟扶渊甚至想,如果霍一敢当场否认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那他干脆狠狠心派人把霍一绑回无为山庄算了。
霍一大约是听懂了孟扶渊话里的深意,又过了一阵漫长的静默,他才结结巴巴,低声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既然庄主还放不下那人……我也不想被当作替身……”
“是吗?”孟扶渊蹙眉盯着霍一的眼睛,后者却将视线移开了。
对方无言,算是咬定这份说辞。
霍一这个反应,孟扶渊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倘若他没有看破霍一的身份,怕是真要被霍一给骗到了,之前说愿意做替身的是他,现在忽然间临阵脱逃的又是他。另外就算,就算霍一之前都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燕元白”这个身份,可是刚刚唤那一声还不够明显吗?
神思迷茫时认错人还尚可理解,可是刚刚孟扶渊时清醒地叫他霍子碌的名字。
所以他不信霍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那张人皮面具在孟扶渊眼底已经是形同虚设。
霍一不会有这么愚笨。
如果他真的蠢成这样,那他根本就不可能看破江湖大审的局势。
装傻是为了讨一个折中的法子,可他孟扶渊在这件事情上,从来就不会给霍一一个暂退半步的选择。要么留在自己身边,坦然接受自己的示好,要么滚回无为山庄,眼不见为净,又想跟着自己,又不愿意坦诚相待,这世上哪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
在气头上的孟庄主这样想。
闷气在腹中灼烧,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无名滋长的悔意,孟扶渊开始埋怨自己,就算自己没那个耐心,演不到五年后的除魔大战,也不该这般沉不住气,毕竟——
孟扶渊和燕元白是没有阻碍的,但是和霍子碌是有的。
无为山庄的那个破庄规,孟思和定的庄规,影卫不能冒犯庄主的庄规。
思及此,孟扶渊甚至想劈头盖脸地问霍一这些前后矛盾反复无常的行为,是不是因为庄规。
之前没问,是因为那时他还以为霍一是碍于影卫的身份不好回避自己的情意,只能选择圆滑地一次一次装傻,他还以为自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单相思。
然而话到嘴边,孟扶渊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现在是到了能问的时机,可是这样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这时孟扶渊又一次恍然大悟,惊觉霍一话术的巧妙,如果此刻他问出口,等于直接揭穿霍一的身份,从明天开始两人的关系会比现下还要疏远,一下坠落冰点,霍一秉持影卫的规矩,又要开始对毕恭毕敬,退避三舍。
都是因为庄规。
孟扶渊的思绪又回到这两字上。
一条百年前的庄规,就连庄规的主人都早已仙逝。
而霍一,他能做到始终铭记在心,不越雷池半步,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老庄主的知遇救助之恩。
那是因为什么?
其实孟扶渊能猜到,因为他隐约记得,当年孟思和定下这个规矩,是他占卜算出一条预言,倘若影卫与庄主喜结连理,庄主会英年陨命,孟扶渊原本就没多放在心上,后来又是从众多预言中勘破自己未来的命运,横竖自己五年后都要一命呜呼,多这一条或真或假的预言无足轻重。
只是不知道孟思和对霍一是如何说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孟思和当然不会直言天人族的秘密,他可能不说,也可能会借鬼神之说来吓唬霍一。
孟扶渊猜测很可能是后者,但现在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把天人族的秘密挑开了说吗,反正都活不长了,多这一条诅咒也不足挂齿?
不可能的。
向来妙计层出的孟庄主头一次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冷声甩下一句话离去,“我之前说过从此以后只喜欢你一人。我明白了,你不信我,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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