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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103)

作者:午言木叙 时间:2023-08-08 13:30:33 标签:掉马 女装 美人攻 互宠 权谋

  “况且前次,贡缎,私盐,尚能用生意做借口掩盖,这回若再想打探,怕就不好寻出说辞了。”

  谢执蹙眉,“正是如此。”

  “靖王在儋州城中并无甚可用之人,且他又疑心颇重。”

  “我猜,假使那批东西真在儋州,他大约也不肯同你父亲透露太多底细。”

  提及周牍,周潋静默一瞬,蓦地嗤笑一声。

  “有了先前贡缎同私盐之事,周牍在他眼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然是无能之辈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急着将周澄推出去。”

  “比起周牍,大约周澄还更叫他信些。”

  周澄势单力薄,无所依仗,若非靖王之故,他怕是连周牍青眼都无可得。

  是以除了靖王,他原无第二条路可走。

  这般绝了后路之人用起来,自是比周牍这样的老滑头可靠许多。

  “未必。”

  谢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起事所需兵器盔甲绝非小数。”

  “这样大的一批辎重运来儋州,必得寻何时地方藏匿。”

  “周牍即便不知内情,藏匿之处少不得也要托于他手。”

  “况且,他先前就曾替靖王藏匿过贡缎私盐之类,得心应手,为求表现,此次必然会更加积极。”

  “这样的本事,周澄自是没有的。”

  “所以……”

  他说着,眉尖微挑,一双眼朝周潋瞧去。

  “这回怕是要劳动少爷出马。”

  周潋听他话音,早已明白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抬眉道,“叫我去替你引蛇出洞?”

  谢执竖起食指,轻摇了摇,笑道,“不是替我。”

  “是替我们。”

  周潋捉住他的手指,玩笑般地递去唇边,轻咬一记。

  “这会儿倒肯提‘我们’了?”

  谢执长睫轻眨,莫名地,拿指尖在他唇边轻蹭了蹭,轻笑一声,眼波流转。

  “我同少爷肝胆相照,自然是‘我们’。”

  “少爷暂且忍这一回。若真能从令尊口中套出那批盔甲辎重所在之地,此间事早些了了,也清净不是?”

  “不是才答允过,要同我一道回京城。”

  “京城春色最好,新柳垂杨,若是耽搁了,实在可惜得很。”

  话音刚落,下一刻,便被周潋捉着手腕,按在了椅背上。

  “阿执还记得?”

  他半笑不笑地,在谢执颊上掐了一记,“方才同我说了足一个时辰的政事,”

  “皇帝,靖王,连带着你那堂哥,”

  “怎不见提半句‘我们’?”

  “还当你早忘了干净。”

  谢执如今伤势早已复原,哪里肯任他拿捏,反手一扭,游鱼一般,从周潋掌心挣脱出来。

  抬了抬眼,戏谑道,“少爷是读书人。”

  “克己复礼,端方守持,同庙里头的菩萨一般无二。”

  “那里是谢执能污了的。”

  “先前那一卷红绳尚且叫少爷脏了眼,拿去至今还未还呢,谢执可不敢再冒犯。”

  “唐突了菩萨,可是要遭报应的。”

  周潋伸手又待去捉他,微一挑眉,朝他道,“我竟不知,”

  “阿执这般惦记着那卷绳子。”

  先时他念着这人伤势未愈,才不敢造次。

  此刻瞧着,分明是已活蹦乱跳起来。

  “既是心爱之物,不好平白搁着,总要物有所用才好。”

  “正有此意。”谢执微微一笑,侧过身,咬着牙道,“还望少爷择吉日,完璧归赵。”

  到时他若不拿绳子当场将这人捆了,“谢”字便倒过来写。

  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一招“引蛇出洞”生生唱成了“空城计”。

  正静着,还未待再开口,院门处猛地一声传来震响,下一刻,清松一头撞了进来。

  “少爷!”

  他哆嗦着,对上室内二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嘴唇青白,,颤抖好一会儿,才将喉咙里堵着的话说全。

  “老爷……叫人害了!”

 

 

第100章 新岁至

  尸身被安置在了前厅。

  周潋着一身麻衣素服,立在堂前,迎来送往。

  偶然抬起头时,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秋日他初回儋州时,也是这般。

  那时是喜庆寿筵,人潮往来,鲜花着锦,声色鼎沸。

  谁都不会预料到今日。

  寿筵时挑起的大红灯笼已经撤下,匆匆裹了层白布,黑色的“奠”字刺人眼。

  像是周牍潦草了结的一生。

  尸体是在城郊的乱坟岗发现的。城中拾荒的老头偶然路过,瞧见尸身所着衣衫富贵,不似寻常之人,狐疑之下才去报了官。

  衙门里的仵作验过尸身,瞧不出端倪,只好报了急病而亡,由周家拉了回去。

  征得周潋同意后,林沉趁夜入府,在暗室里重新验过尸体。

  果不其然,依旧是生查子之毒。

  自口而入,份量足足多出三倍,才致暴毙。

  周牍一生,铁血手腕,杀伐决断,连枕边之人尚且不肯容情。

  最后反倒在即将认回族谱的小儿子手中送了命。

  那一晚,周潋沉默地在棺椁旁站了许久,香烛燃到尽头,猩红的一点在夜色里微闪了闪,倏忽不见。

  那些没来得及出口的质问,无从洞悉的真相,伴着这个人的离世,就此隐没,再无可寻。

  他往盆中又放了一刀纸,火焰卷曲,纸缘泛起焦黑。

  周潋垂着眼,火光映在眼底,微微闪烁。

  “你后悔过吗?”

  他对着早已不能开口的人问。

  万籁俱寂,只有纸窗外传来的簌簌风声。

  周潋站起身,拂去袍角落上的星点纸灰。

  送去扬州的信有了回音,长长一封,纸笺之上泪痕点点,不知叶老爷子是在何样的心境下落的笔。

  老人家此生最悔之事,便是数十年前一时心软,亲口答允,将叶楣嫁入了周府。

  叶楣逝世后,并未葬入周家祖坟。

  叶老爷子偷偷派人潜进周府,替换了棺椁里的尸身。

  如今躺在周家坟茔中的,并不是叶楣本人。

  那个温柔明净的女儿被带回了扬州,葬在叶家后山的溪涧旁。

  是她年少时最常去的踏青之处,呼朋引伴,斗草投壶。

  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还未遇见周牍的年华。

  周潋拿残茶泼进盆中,看青烟起,又散。

  “她早入了轮回。”

  “外祖替她在佛前求了愿,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往后世世,都不会同你再相见。”

  “后悔……也无用了。“

  ***

  丧事过后,由族中长老出面,开了宗祠,正式立了周潋为周家家主。

  先前周澄母子还宗之事还未来得及安排,此时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拿此事在周潋面前说嘴,惹这位新任的家主不痛快。

  年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波过后,便就此搁置,不了了之了。

  新丧在前,周家这个新年过得十分简素。

  周潋坐在堂前太师椅上,眼见着周管家使人托了几盘子红封,同下人们一一派完,几句吉祥话后,便遣散了众人。

  今年儋州的雪格外多,只半个时辰工夫,园中石径上已积了层细碎的雪珠子。

  雪粒落在油纸伞面上,簌簌作响,只衬得天地间愈加静谧,渺渺杳杳。

  周潋加快了步子,细雪上印了梅花爪印,小小巧巧,他瞧见了,不由得笑,顺着一路往前去。靴底落在一旁,远远地,雪上的印痕成了两行。

  拐过石径尽头,粉墙黛瓦,门檐下,谢执披着一袭白狐裘,斜倚着,垂首在逗怀中的猫。

  灯笼暖黄的光落在眼睫上,根根分明,米色的蝶翼一般,微微颤着,沾了细碎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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