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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9)

作者:午言木叙 时间:2023-08-08 13:30:33 标签:掉马 女装 美人攻 互宠 权谋

  “不必,”谢执打断他,“少爷若喜欢,就自己留着罢。”

  周潋有些怔怔的,“你是……”嫌弃它脏了吗?

  谢执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自然不是。”

  他的声音里像是带了很模糊的笑,不等周潋察觉,就匆匆消弭,“这杯子今日遇见少爷,算是有缘。”

  他拿过瓷杯,随手将里头残茶泼去,拿帕子包了,递去周潋眼前。

  “原本就有一对儿,少爷不嫌弃,这只便送与少爷了。”

 

 

第11章 打诳语

  周潋稀里糊涂地受了礼。

  丝帕落在掌心里,像是枝梢上的樱桃尖儿,唯恐略用些力就要捏碎了,只得动作轻缓地收进了袖中。

  “你的病,可还要紧?”他低声地问,目光虚虚地从谢执面上掠过,碍于礼数,并不敢久留。

  隔着薄薄一层鲛绡,只能瞧见后者面色素白,病容犹胜,连唇上的红都淡了许多。

  “是那一日着凉了吗?”

  谢执知道他指的是凌霄花架下那日,从桌上的攒盒里拈了枚蜜煎青梅,只在指间打了个转儿,并不往口中送,“不是。”

  “我故意的。”

  他侧过头,余光对上了周潋微带讶异的眼神,“前夜里,我开了窗,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

  周潋怔道,“为何?”

  “不为何,”谢执将梅子随意地丢去案上,滚了几下,在桌缘堪堪停住,“我不乐意而已。”

  “若是没抱恙的由头,难免又要被叫进去接赏回话,斟酌应付,费神得很。”

  “况且,”他拿手支在下巴处,面纱被撩起一角,露出小幅脂玉般的脖颈来,“若真是进去了,只怕这面纱也要叫人摘了去。”

  “怎么,难不成,少爷想叫那些人瞧见我?”

  细白的手指撑在腮边,指尖搭在面纱边缘处。谢执偏过头去看周潋,清凌凌的一双眼,像是春日里的溪涧。

  “没有。”周潋匆匆地别开眼,“筵席之上难免鱼龙混杂。谢姑娘有此念……实是聪慧之人。”

  一干舞伎优伶都是周敬往扬州采买而来,特意赶在寿筵前安排妥当,其意在何处,简直不言而喻。

  若要说其中没有周牍的默许,周潋又非三岁小儿,哪里会信。

  谢执这一病,倒是刚好躲过了这一轮祸事。

  只是,这一回蒙混过关,那下回呢,又该如何?

  他到底非自由身,浮萍一般寄寓在周园里,万事不由己。病症亦非长久之计,搪塞得过今日已是难得,哪里能指望时时可行?

  周潋在心底替谢执隐约担忧,不自觉地便将这话问出了口。

  “少爷多虑,”谢执抬了抬眼,密茸的长睫微敛,“我们这样的人,向来是有今日无明朝的。”

  “生来就是叫人取乐用的。早一日晚一日,原也没什么分别。”

  “清白的身子守着,吃不得喝不得,不过就是叫坊中多赚几两赎身银子,哪里还有旁的用处。”

  他说得漫不在意,周潋却好似被毛栗棵在心里滚了一遭,刺拉拉地疼。

  “总是有的,”他有些不甘心地去驳谢执的话,“若不然,谢姑娘为何要以轻纱遮面?为何要在窗前白白地吹一夜冷风?”

  他不自觉地朝旁倾身,声音低而稳,朝着人道,“我听过你弹琴。”

  “乐自心性起。”

  “你的琴音干净,心底自然也光风霁月一片。”

  他对上谢执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断言道,“瞒不过人的。”

  谢执眼神微闪,里头带着微妙的探究之意,不待周潋细看,就倏忽不见。

  “少爷过誉,”他垂下眼,清清淡淡道,“识人须明。我同少爷相交甚短,光风霁月一词,倒也不忙用。”

  “只是,少爷方才夸我聪慧,”他转了话头,“不知这聪慧,又落在何处?”

  周潋面色微赧。他到底是读过书的,筵席上的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贸贸然在姑娘家面前挑明,总归无礼,只好含糊道,“姑娘貌美,又不失自保之力,自然聪慧。”

  谢执倒像是起了兴趣,追问道,“少爷又如何知我貌美?”

  “兴许我貌若无盐,自惭形秽之下,才以面纱遮掩,不肯叫人窥见呢?”

  “还是说,”他靠在椅背上,眼角微微撩起,“少爷何时趁我不备,瞧见过我未戴面纱的模样?”

  “姑娘说笑了,”周潋神色间掺了几分无奈的笑意,“相由心生。周潋不过也是揣测罢了。”

  “未得姑娘允许,哪里敢行此唐突之举?”

  “少爷这话的意思,”谢执用指尖勾了一缕发丝,在指上随意绕了几圈,“是我若允许,便敢了?”

  周潋:“……”听起来总觉得不大对。

  谢执没打算给他开口辩驳的机会。

  他松开那缕发梢,身子斜斜地歪靠这,手指搭在面纱一角处,好整以暇地拨了拨。

  “那少爷自己呢?”

  谢执开口问,薄透的鲛绡之下,隐约能瞧见微翘的唇角,带一抹杏子红,“想不想瞧?”

  “无道乃诚,少爷是读书人,可不兴打诳语的。”

 

 

第12章 甜燕盏

  “我……”周潋不曾料到他有此举,机辩如先前,此时也不禁哑了口。

  原本该说不想的。

  他拿谢执当清白腼腆的闺阁女儿家,相处时便格外留心礼仪一道。二人此时私处一室,已是先前醉酒之时的冲动之举,于礼不合。

  若是……若是再冒冒失失地叫人家取了面纱下来,岂非太过唐突?

  《礼记》在心头过了几遭,周小少爷一双眼偏偏似控制不住一般地,往那一片轻薄的烟纱上落。

  谢执的眼角带一点向上翘的弧度,透出极张扬的漂亮,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曲着,在桌沿上敲了敲。

  “怎么?”他漫不经心地问,“少爷不肯?”

  “还是说,”他偏过头,日影在眼底浅浅地映了一层,“少爷想亲手来揭?”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他将手指落下去,从腮边很轻地蹭过,薄而软的鲛绡边颤了颤,涟漪一般。

  他将下巴微微抬起,身子前倾,密茸的长睫垂下来,细碎地遮在眼前,半分都不设防的模样。

  周潋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眼前只剩了薄纱之下那抹杏子红,脑中乱糟糟的一片,什么《礼记》之类,连半句都记不真切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微地动了动,像是要抬起,几番犹疑,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姑娘。”阿拂掀帘而入,手中的茶盘有意无意撞在串珠儿上,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周潋听见动静,好似被火燎了一般,迅速坐直了身子。

  匆忙之下,掌根撞在了案沿上,他用指尖掩饰着搓了搓,按上去,皮肉泛着钝钝的疼。

  谢执倒是自在许多,堪堪睁开了眼,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怎么?”

  “姑娘同少爷说了这样久的话,也该用碗甜羹,润润喉咙。”

  阿拂说着,放下了两只白瓷炖盅,里头盛的是红枣燕盏,还微微地冒着热气。

  “原本就是着了风寒的人,大夫特意交代了,都不许您见风受凉的,偏偏又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

  说话的间隙里,小丫头还不大乐意地瞪了周潋一眼,显然是意有所指。

  “这丫头唠叨得很,”谢执往口中送了一匙,慢慢咽下去,“叫人头疼。”

  “敢情病了时,连药都喂不进去的也不知是谁呢?”阿拂扁了扁嘴,显然是见自家姑娘胡闹惯了,没放在心上,自顾自收了茶盘道,“姑娘嫌婢子唠叨,婢子躲远些就是。”

  “只是过一会儿,婢子可要来收这盅子的。少爷可在一旁瞧着,到时姑娘若再剩了半盅不肯喝,那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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