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120)

　　他们俩绕到后院，打开先前的暗门，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地下的温度竟然要比地上高了不少，不过空气中透着一股很明显的血腥味。
　　通道是向下的，走一截直接才是平路，能走的地方很小，不能并肩走，旁边有一条排水沟一样的小通道，孟然往通道里看了看，低声说：“有碎肉。”
　　“嗯？”景忆鸣没反应过来。
　　“这里的人被杀了，”孟然说得很平静，“碎肉顺着排水沟滑到这儿了。”
　　“是……”景忆鸣说，“小时候的你干的，是么？”
　　“是啊，”孟然忽然原地踮了踮脚，像蹦跶了一下似的，很开心，“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但是小时候他身体里的黑雾根本不能够伤害活人，所以只能被这些人拿捏在手中。
　　这次不一样了。
　　黑雾被提前刺激，促发了里面的攻击性，这是长大后的孟然一手造成的。
　　那么长大后的自己身体里的黑雾是什么时候……拥有攻击性的？
　　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第一次进入轮回边境的时候吧，和林岑一样，被阴气刺激，获得了超能力。
　　大概吧。
　　实际上孟然连第一次闯关的那些细节都记不太清了，人的记忆会在不知不觉间清楚，根本没有回过神的时间，大脑就不会再想起那些东西，就算真的想起来了也会被模糊的一笔带过。
　　“你觉得小时候的我，”孟然带着景忆鸣拐过一个弯，“疯成什么样了？”
　　“会把这里的人都杀了吧。”景忆鸣说得很平静。
　　“然后呢？”孟然问。
　　“什么然后？”景忆鸣说。
　　“这么多天，我不至于连研究所里一群天天坐办公室的研究员都杀不完，”孟然说，“杀完之后呢？然后呢？”
　　“你想说什么？”景忆鸣偏了偏头，看着孟然一点点侧脸。
　　直觉告诉他孟然不光是想下来看看暗线这么简单。
　　他还想看到什么？他激发了小孟然的能力，让小孟然杀了研究所里的人，真的只是为了报得小时候的仇吗？
　　不，不一定。
　　孟然是不相信这里的。
　　他分得很清楚，这里是关卡，所有的人物，物品，场景，都是某个人的记忆加上轮回边境的加工做出来的，如果只是为了逞一时之快把这里搞成这样还来验收成果……那样的做法也太不孟然了。
　　孟然很清醒，很冷静，他应该还有想要证实的东西。
　　景忆鸣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孟然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一个飞快地转身把景忆鸣推到墙上，手一抬，黑雾从他的掌心里喷出来，挡住了景忆鸣身后袭来的一团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攻击。
　　“啧。”孟然挑了下眉毛，手指一勾，那东西直接被打出了通道里，嘭地一下撞到墙上，震得周围都掉了些灰尘下来。
　　“几天没见啦？”孟然看向小孟然，“感觉怎么样？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爽吗？”
　　小孟然靠在墙上，眼神浑浊，牙齿咬紧了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身上的白衣白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几乎被血和来历不明的黑水染得难看极了，身上有股腐臭味，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似的，把他的皮肤弄得鼓起又平息。
　　景忆鸣愣了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孟然没有搭理景忆鸣这个小动作，而是眯缝着眼睛看着小孟然。
　　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叹了口气，扭头和景忆鸣说：“走吧。”
　　“什么？”景忆鸣看着他。
　　“他完全被情绪支配了，不可能再清醒，”孟然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也是，这么小的小孩儿看不到未来了，打击应该挺严重的，而且……”
　　“他不完全是你，”景忆鸣说，“他只是轮回边境做出来的不完全体，那些反应不代表你会有的……”
　　孟然盯着景忆鸣看了会儿，抬手打了个响指，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只是想，然后呢，”孟然往前走着，“我失控了，疯了，然后呢？景丞会拉住我吗？”
　　景忆鸣偏着头，看着他。
　　“景丞拉得住我吗？”孟然说，“我……”
　　“这不是拉不拉得住的问题，”景忆鸣也打断了他，“要看你肯不肯伸出手让他拉。”
　　孟然愣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相信景丞么？”景忆鸣问。
　　“废话。”孟然说。
　　“那就伸出手吧，”景忆鸣低声说，“虽然……现在可能不行，但是坚持着，清醒着走下去，一定能碰到他的。”


第88章 区别
　　人的情绪是不可控的。
　　孟然不知道小时候的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份改变带来的杀伤力究竟会有多大，他心底有个朦胧的概念计算，直到亲眼见到一切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份摧毁是致命的。
　　地下研究所里几乎没有活人，孟然和景忆鸣大摇大摆地从大路进去，一路上只听得见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脚步声，衣料摩挲等各种各样细微的声音。
　　研究所里洁白的墙壁早就被血污染上，不难看出其中还有几个手指印、巴掌印，大概是那些想逃又没有逃掉的人最后的挣扎。
　　奇怪的是他们走了很大一截路后都没有遇到一具尸体，或者说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地面上有很多碎肉，残肢断骸，但是看不到一具完整的身体放在任何地方。
　　孟然想了想，带着景忆鸣去了实验室门口，门口的密码锁已经被损坏，门半开不开地挂在那里，孟然直接把门推倒，走进去时，锁在笼子里的那些人惊恐地望了过来。
　　或者说，锁在笼子里的那些已经不能算做是人了。
　　那些穿着白大褂，高高在上的研究员们要么被卸掉了双腿，要么被挖掉了眼珠，反正运用上了一切能够让他们失去行动力的办法，把他们关在笼子里。
　　孟然看见其中有一半的人身体已经开始变异，他们被注射了药物，即将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而其他人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只能等在那里，等待着死亡。
　　“……不是孟然干的。”孟然突然说了句。
　　景忆鸣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是小时候的孟然干的。”
　　“因为他已经丧失理智了，如果要杀就会直接杀死，”景忆鸣说，“而不是用这种折磨的方式，是么？”
　　“嗯，”孟然应了声，视线从笼子里移开，“这里还有活人。”
　　“景丞还活着吧。”景忆鸣说。
　　“我不知道，”孟然眯缝了下眼睛，带着景忆鸣继续往里走着，“疯了的我会伤害景丞吗？”
　　“应该不会，”景忆鸣往旁边看了看，旁边的小笼子里关着一只已经变成怪物的研究员，见了他们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不像变成怪物的小孩儿那样具有攻击性。景忆鸣顿了会儿才继续说，“毕竟你那么重视景丞，不管什么状态，都不太可能伤害他。”
　　孟然沉默了会儿。
　　这一片实验区已经沦陷，找不到一个活人，孟然又推开一扇坏掉的密码锁，到了另一片地方，喃喃：“那景丞去哪了呢？”
　　景忆鸣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下来这么久，见到了失控的……小时候的我，见到了被关起来处罚的研究人员，见到这么多零碎的尸体，”孟然说，“唯独没有见到景丞。”
　　“可能他在别的什么地方，”景忆鸣说，“你也看到了，失控的小孩儿跑得太快了，不是常人能追上的速度，景丞……可能就在他身后，在追着他跑。”
　　“万一没有呢？”孟然反问了一句，“万一景丞已经被杀死了，或者……已经抛下我了呢？”
　　“那就没有啊。”景忆鸣说，“这里只是关卡而已，你知道的嘛，不用太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