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123)
他既害怕是他的记忆出了错,景丞根本就不在轮回边境里,所有人都被他牵连着四处奔波,疯的是他,找不到景丞的也是他,也害怕他的记忆没有错,景丞就在轮回边境里,并且成为了关卡。
因为就在刚才,小孟然说出那种挑衅的话的时候,孟然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郭瑶曾经说过,成为关卡的人是无法离开这里的,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忘了这件事,但……
如果景丞成为了关卡,他就无法离开这里,如果景丞没有成为关卡,那他现在在哪?
景忆鸣……到底是不是景丞?
他为了什么伪装成另一个人来接近自己?
景忆鸣不是景丞的话景丞会在哪?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他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相信谁或者不相信谁,他现在连自己都不能够完全相信,就算景忆鸣承认他是景丞,自己真的会信吗?
他辗转试探这么久,到现在连自己都在怀疑,连自己都不能坚信了,不可笑吗?
脑子里所有的细胞都是疑问,膨胀发酵到大脑炸掉,孟然感觉鼻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鼻血滴出来了,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住,身体猛地一轻,他整个人都被景忆鸣抱了起来,反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大人们都跑出来了,看着这场由孟然突然的爆发引来的闹剧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来拉架,把小孩儿和孟然隔开,不让他们在雪地里就留,要快速地回到屋子里去,那些被救出来的小孩儿战战兢兢地待在屋子里,床上还放着那个睡着的关卡主人,得回去盯着点儿。
没用的。
你把景丞弄丢了。
小孟然无法体会到这两句话里的绝望,却在那么一瞬间,抬眼看见孟然麻木的表情时鼻腔一酸,眼泪差点儿从眼眶里落下来,小景丞连忙哎了两声,抱着他的肩膀拍拍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可能是终于体会到了孟然嘴里的,口口声声说着的没用。
以及那种近乎于绝望的空旷,迷茫。
孟然还是被景忆鸣反抱在怀里,没什么表情,任由鼻血流个不停,眼神空旷得厉害。
等林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孟然已经从景忆鸣怀里挣下来了。
“所以你现在……”小孟然咬着唇,突然开口道,“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该相信谁,对吗?你……是疯了吗?”
这话问得有点儿突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孟然身上,生怕他又是一个暴起,拎起小孟然揍一顿。
然而孟然只是扬了下头,表情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任何人。
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后,孟然又一次退回了自己的圈子里。
第90章 糖果屋
研究所里,空气中那股甜味儿让人越来越无法忽视。
谜题还没解开,按照孟然的推算,他们明天傍晚之前必须解开一切的事情并且回到来时的那条小路上,否则就算没有通关,或者是没有到达通关地点。
没有人知道关卡会不会算得那么细,但一切稳妥为重,一群挺久没吃东西的人坐在房间里,那股甜味儿几乎要把他们馋疯了,又找不到味道的来源。
景忆鸣把孟然带回房间,找了块干净的毛巾给他擦脸,一下一下擦得很重,鼻血刚擦干净,孟然的脸就被他用手蹭红了一片。
“你这手法。”孟然低声说。
“嗯?”景忆鸣顿了下。
“东北澡堂里学的吧?”孟然低声继续说。
景忆鸣乐了会儿,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不少,一点点地把其余的血渍擦干净。
不光是鼻血,孟然的耳朵里也有血丝流出来,侧脸,下颚,胸口的衣服和脖子上,到处都是血,仿佛被打他的人是他一样。明明是他把小孟然按在雪地里弄了一顿。
又搓澡似的搓了会儿脸,孟然脑袋往后一仰,用动作抗议景忆鸣的力度,景忆鸣笑笑不擦了,把毛巾丢到一边。
为了防止大小两个孟然又爆发什么矛盾,景忆鸣把孟然带到了另一间房间,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俩在这儿待着,很安静,没有小孩子嘈杂的呼吸声和颤抖,也没有无休无尽的关卡谜题。
这个房间很短暂的将所以的一切都避开了。
窗外在下雪,上楼时孟然还有心思看了下,地上那层凝冻的霜已经结到了二楼楼梯口,最晚明天中午偏下午一点儿的时候,整个二楼也会被凝结住。
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
“清醒一点了吗?”景忆鸣问。
“我很清醒。”孟然说。
景忆鸣往旁边的柜子上一靠,看着他没说话。
孟然究竟是清醒还是迷茫,只有他自己知道。
景忆鸣对他再知根知底也看不透现在的孟然,现在的孟然身上裹着一层坚硬的冰雪,想把外层敲烂的话,里面的孟然很有可能跟着粉碎,景忆鸣不敢妄动,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敢妄动。
陆柯词说他不能再以景丞的身份陪在孟然身边,他就躲起来,用彼时陆桓意还不熟练的易容做出一张又一张的假脸,去医院看望孟然,看见他逐渐好起来,只是身上没多少肉,依旧瘦得厉害。
叶潜说不要刺激他,计划的速度只能放慢,与此同时,他还要搞清楚这次封印后,孟然的记忆究竟停留在哪里,不能试探,不能刺激,只能一点点地去试,让孟然自己说出来。
最后是邱岘,告诉他你必须跟着孟然一起去,你是钥匙也是锁,他的希望在你这里,你不得不去。
于是他又跟过来,说自己叫景忆鸣。
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是假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将情感波动隐藏到最深,再去一点点说出来的,孟然不相信他很正常,因为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
这么久以来,景忆鸣走的都是其他人千叮咛万嘱咐的道路,孟然不光是他一个人的孟然,想救他的不光他一个,能救他的却只有他一个。
所有的希望都在景忆鸣身上。
压着,驮着,循规蹈矩地前行着。
包括此时此刻,景忆鸣依旧无法开口,哪怕是孟然刚才那样爆发了一次,他也只能在心底想,反复琢磨,咀嚼着那些即将说出口的安慰台词。
孟然没有理他,也没有要等他说出口的意思。
景忆鸣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抱着自己最后的防线,不肯再试探,也不肯再往彼此的区域里前行半步,生怕踩踏了什么,他们脆弱得一样不堪。
“这股甜味儿到底怎么回事啊,”女孩儿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好饿。”
“明天就能离开这里啦,”林岑强行笑着安慰她,“没事,出去以后我们去吃顿好的。”
“真的出得去吗?”另一个男生蹲在房间角落里,颤抖着,“我们现在的线索断开了啊,暗线……根本就没有……”
炙停和林岑都没有回答他的话。
现在他们只是找到的关卡的主人,小女孩儿手里的蔷薇花就是第十三种药物,关于暗线……是真的一点儿线索,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虽然完成任务也可以离开这里。
可暗线失败引发的怪物暴走,恐怕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任务都要凶狠。
十三个药物就代表他们做了十三次支线,有十三个童话故事中的人物或者更多的角色变成了鬼怪。
炙停想起森林里那口水晶棺材,免不了一阵恶寒。
水晶棺材里的蝌蚪能撞动棺材就说明里面早已不光是蝌蚪,炙停怀疑那些蝌蚪已经长成了青蛙,鼓鼓囊囊挤在棺材里,就等着暗线失败那一天全部冲出来。
加上河岸边本来就有的那几百只青蛙。
炙停深吸了口气。
“哎,你在干什么呀!”旁边一个小孩儿突然尖叫了起来,几个人顿时直起身子看了过去。
那是在角落里的两个小女孩儿,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短发女孩儿紧紧拉着长发女孩儿的衣服,而长发女孩儿正在……啃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