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16)
但是脸和声音完全不像。
为人处世,性格也不像。
“我不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孟然说。
宴尘远没有再说话,直到孟然进屋,门锁声落下,他才再吸了一口烟,摸出手机给谁发了几条消息。
孟然其实不怎么困,就是浑身没劲加上头疼,倒在床上感觉天花板都在转。
窗外正好下了场大雪,风呼啸着吹过,把雪花带到四处,他拉开窗帘看了眼,又翻身去床头柜翻找半天才找到自己留在这儿的手机,已经开不了机了,他找了个充电器插上,开机的一瞬间就点开了视频录制。
“景丞丞,给你看,”孟然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窗外,“下雪了。”
“幽州不怎么下雪,你上次说下雪的时候想看……”他忽然有点儿想咳嗽,又舍不得按下暂停键,只能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平缓下来,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哑,“我录给你看。”
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了。
他举着手机,和摄像头一起盯着窗外,过了会儿手有些不稳,他干脆把手机放到窗沿托着,用一只手稳住它。
“……很少有这样的大雪。”孟然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轻,眼前的场景变得有些模糊,他盯着窗外看了会儿,才伸手点了中间那个小红点,录制结束,视频自动存入相册。
点开相册,里面有数不清的这样的小视频,下雪的,下雨的,公园那颗歪脖子树终于被雷劈了的。
更多的还是一所中学外面的早点摊的视频,孟然打算明天早上去这里,点一桌景丞最爱吃的东西全拍下来。
太欠抽了。
孟然想着,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下。
相册照片往前划,上方的时间一点点往前推动,直到最后一个视频前,照片时间跳动了大半年,上面的视角标注着6月2日,屏幕上那个少年低头玩儿着手机,似乎是发现孟然在偷拍,嘴角勾着笑但没有拆穿,也没有直接看过来。
这张带着笑的照片就这么保存在了手机里。
孟然记得那天天气很好。
“最后一关了,”景丞在进入轮回世界之前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着孟然,“通关之后想做什么?”
“养老。”孟然说。
“才十九岁,养老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景丞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下,眼神忽然放空了瞬,又笑笑,“不过去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
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变成一片黑暗。
眼睛适应了这里也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他们在黑暗里摸索,前进,身后有鬼怪在追,或许没有,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最后到一扇门前,直觉告诉孟然那里就是终点,是轮回边境最后一关的终点。
“景丞……”孟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手却死死地攥着身后的人,“我们到终点了……出去就行……了。”
话音刚落,周遭响起刺耳的鬼啸,在孟然握住门把的那一瞬间黑暗似乎褪了一个度,他能勉强看清周围物品的轮廓了。
周围全是鬼。
密密麻麻地站得笔直,就在他们周围站成一圈又一圈,视线死死地所在他们身上。
也是在那一瞬间,景丞从后方伸手过来一把拧开了门,门外的光透进来,然后,他被谁推了一把,景丞的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
“跑!孟然,不要回头!”
“离开这里!孟然快跑!”
“孟然!”
孟然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跶出来,舌根发苦,浑身是汗,被子边儿都被浸湿,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他大口地喘着气,直到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床下,已经充满电了,孟然愣了会儿,捡起手机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他把手臂重重地压在眼睛上,过了会儿,声音嘶哑地轻喊了声:“……景丞……”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仿佛不会有人再回答他。
他把眼睛压得发红,睫毛压湿,起身去冲了个澡出来魂魄仿佛才回到身体里。
这会儿刚七点,正好去吃个早点,临走前孟然拿桌上的体温枪测了下,三十七度五,还行,已经在退烧了。
早起上学的学生很多,一个个的跟没见过雪似的特意沿着边儿走,把积雪踩实,时不时有一两个踩滑了跌倒也无碍,冬天穿得厚,摔不疼。
早点店就在路边,一个不大的店铺,来吃的学生很多,人手不够得自己去拿,孟然点了点儿景丞爱吃的东西端着找了个桌坐下,热气蒸腾,扑在脸上,连着视野都有点儿模糊。
孟然近视很严重,看东西的时候总爱眯缝下眼睛,此时也这样。
他看着早点店门口似乎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下意识地愣了会儿,眯缝着眼睛去辨,手不知不觉将筷子攥紧了,直到那人点完东西转过身,看见孟然愣了下时孟然才看清了。
……是景忆鸣。
第11章 妙不可言
早点摊的学生很多,人声杂乱地灌进耳朵里,孟然看见景忆鸣张嘴了,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端着些吃的坐过来,吃的都放下了又站起来把碗端上:“我能坐这儿吧?”
“……啊。”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周围已经没有空位了,他只能点点头,“嗯。”
得了允许的景忆鸣又坐下,把那些吃的摆好起身又去端了两碗豆浆过来,拿过一旁的小罐子开始往里舀糖,一勺又一勺,不要钱似的往里舀。
“我家就住这附近。”景忆鸣忽然开口说了声。
“嗯?”孟然愣了愣,视线从自己点的早点上挪到景忆鸣的脸上,“什么?”
“我没跟踪你或者什么的,”景忆鸣舀完糖,用筷子在里面搅了搅,“就是偶然碰见了。”
“我没说你跟踪我。”孟然皱着眉咬了口饼。
“怕你多想呗,”景忆鸣喝了口豆浆,觉得甜味儿够了,开始夹着油条往里泡,“昨天……是我多嘴了,下次不会……算了,也没下次。”
他见孟然不接话,嘴唇不自然地抿了下,压低了声音说:“就算不一块儿……”他没把闯关说出来,到嘴边换了个词,“不一块儿了,你也不至于那么急着赶我走吧?交个朋友不行么,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我操。
这是个什么对话。
什么叫挺有意思的?
是说他砍活尸的时候姿势特别炫酷么?
孟然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接。
不知道的得以为他昨晚上了他还没给房费,旁边一个来吃早点的小姑娘眼神已经逐渐不对劲,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着,气氛诡异得要命。
“再怎么说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景忆鸣说。
“不是兄弟。”孟然低声说。
“姐妹也行。”景忆鸣说。
旁边那个小姑娘一口豆浆没咽下去,呛了声,憋着笑把头扭开了。
孟然抬眼看着景忆鸣,不耐烦地抽了口气:“你抽空去医院看看吧。”
“嗯?”景忆鸣泡了满满一碗的油条,又开始往另外一碗油条里加糖。
“我总觉得你精神分裂,”孟然指了指脑子,“挺严重的。”
景忆鸣顿了会儿,笑笑不说话了。
挺神经病的。
吃豆浆油条点两份豆浆,一份泡油条一份用来喝,估计平时喝可乐也得买两瓶,一瓶用来喝一瓶用来倒。
最后他真的把这两碗都吃完了。
景忆鸣结的账,他说就当做是昨晚多嘴问孟然过去的事,把孟然惹急了的赔礼。
孟然想说自己没急,又想说不是因为问到过去的事才那副态度的,思来想去什么都没说,他总觉得就算他说了,景忆鸣也会有应答的话,准备了八百多个标准答案等着他。
昨晚那个有些神经质的景忆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钮祜禄·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