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75)
“但是你要做好准备,”陆桓意说话有点儿大喘气,“我用符咒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气息,直到他受伤流血才检测到一点儿微弱的气息,他很有可能……”
“没关系,”景丞打断了他,“他能回来就行。”
陆桓意便不嘱咐了,让尹烛把景丞送到门外,看景丞开车离去的时候还有点儿怕他出什么岔子,又让尹烛跟着过去,自己坐在沙发上,握着水杯手直抖。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中年人直接带着宴尘远来了医院,瘸子伤得很重,好在没有致命伤,但另一条腿也断了。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打我?”瘸子说话的声音很虚弱,“我昨晚喝多了,想去找点儿吃的,他窝在巷子里我都没看见他,他就冲出来打我……”
说着,他顿了顿,“按理说那段儿地区是垃圾堆,不算谁的地盘啊,忒不讲理了那人。”
“打你的那人长什么样子,看清了么?”一旁有一个警察正在做笔录。
“没看清,太黑了,”瘸子说,“但是就看见……他穿着病号服吧,病号服还是比较好认的,很薄,那人挺瘦的,没想到这么大劲儿。”
宴尘远的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跶出来了,他走过去,摸出手机调到之前的监控视频截图,指着上面的背影说:“您看看,是这个人打的么?”
瘸子眯缝着眼睛,仔细认了认:“对,就是他打的我。”
萧渡水赶来医院的时候笔录已经做完了。
宴尘远蹲在医院外面一个拐角抽烟,冲他招招手:“别慌。”
“是孟然吗?”萧渡水跑过去,站在他面前,“是吗?!”
“是,”宴尘远应完这声后,把烟掐了,“我给我俩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那片儿蹲他。”
“……为什么?”萧渡水没听明白。
“根据那个瘸子的话来判断,孟然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看谁都觉得要害他的状态,”宴尘远说着,缓缓站起来,搂了搂萧渡水的肩膀,“瘸子这一趟应该把他吓着了,估计……又会躲起来,你明白的,孟然想躲起来的时候没人能找到他。”
萧渡水瞪着眼睛,过了几秒之后垂下头,拳头握了握又松开,浑身无力。
“好歹有线索了,走吧,”宴尘远说,“去把咱儿子接回来。”
第55章 逃跑线路
寻找向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陆桓意把确切地区指出来之前,景丞就来过这些地方,大大小小的街道走了个遍,孟然居然还真就藏在那些阴暗的小角落里。
他回来了,但是没有回家,身上穿着病号服,瘦了太多,还受伤了。
宴尘远打来电话简单描述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报,孟然极有可能处于一种敏感的状态,被瘸子这么一吓,又要躲进角落里藏很久。
景丞先去了瘸子被打趴下的那条小巷,那是这条街的人们堆放垃圾的地方,附近有些夜市摊,有些烧烤小店,垃圾杂乱的收拾在一块儿堆放在这里,没人管,这里快拆迁了,管得也就更加松懈。
孟然来这里干什么?
景丞走进巷子里,看见地上那摊血,旁边还有丁点溅开的血花,沿着血迹一路往旁,有几滴血挂在墙上,再然后就没了踪影,孟然受伤后是翻墙离开的这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用力,跳起来后双手扒拉着围墙边儿一撑,坐到围墙上翻跳了过去,巷子后头是条更脏的街,连着公共厕所,还没走进厕所门口就能闻到一大股臭味儿。
冬天就是有把一切味道变得冰冷的本事,吸进肺里把血液都冻得透凉。景丞掌心还带着一点儿土渣,拍干净了才把手揣进兜里,继续朝前走着。
孟然失踪六个月,他只有三个月的实感,但这仅仅存在的三个月就让他十分不好受。
一个人如同人间蒸发,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死了,只有你还相信他活着,这样的感受并不好,景丞偶尔会觉得他们其实还在轮回边境里,这一切都是幻觉,等他察觉到不对了,醒了,就能够突破这里。
难过的是这里是现实。
人总是要先想到什么事情才会去做,哪怕是一个突然的反应,在大脑里也是早有预谋的,景丞觉得自己醒来后一直想着要找回孟然,一定是在大脑里做过这样的预想,如果有一天孟然不见了,他会怎么办。
这几个月他没有办法思考所有的事情,确认孟然的死亡对宴尘远他们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对景丞来说何尝不是。
他从医院醒来,试图从各方各面收集到孟然还活着的证据,可现实的每一项,每一条都在诉说着孟然的失踪即死亡,景丞活在这个世界里,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去轮回边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着的死了的孟然,他总要见到其中之一才行。
鬼血要注入身体,改变血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人类还不能随便输血呢,更何况往身体里导的是鬼血,景丞身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痕迹,青紫色的大片大片弥漫在他的皮肤之下,碰一下就疼得厉害,最疼的时候他根本无法躺下,坐着也办不到,只能站在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有时候疼得太厉害了,他就穿上一件衬衫——没办法,穿得太多压到皮肤也会痛——然后走在街头,那些阴暗的,灯光照不到的小角落里,景丞往里去看,试图找到孟然的身影,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从中认识了很多流浪汉。
了解到了很多平常不可能注意到的细节。
流浪汉们有群聚地点,地域划分很明显,这块儿是谁睡那块儿是谁睡,非常有领地意识,不过像巷子里这样大片的垃圾囤房地不会被谁独占,孟然应该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凑到这里来。
他不想见到别人,躲在这里,既不会碰到别人也不会被赶走,最重要的可能是……孟然饿了。
景丞忽然觉得胸腔沉闷,他和宴尘远他们都一直不敢考虑的一个问题,孟然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此时孟然出现了,他不得不去考虑。
袭击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孟然受那样的伤以后应该不会跑太远,这条街的早点摊出摊很早,孟然不想见到人的话,此时此刻应该还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里躲着。
等天黑以后。
等天黑以后,他会再次饿得受不了,然后跑出来。
景丞有点儿想咳嗽,别过头去咳了半天,喉咙里一股腥甜,手下意识地往墙上一撑,竟然就这样呕出一口黑色的血来,严格来说那不算他的血,是鬼血融合失败的产物,囤积在身体里,皮肤下,囤得太多导致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去隔壁小卖部买了瓶水漱口,去了另一条旧巷子,安静的等待着夜晚降临。
冬天夜市收摊很早,冷风逐渐朝着毫无人性的架势吹起来,景丞在街口站了没一会儿就被冻僵了,脸上仿佛要结出一层霜,路过的人们好奇地盯着他看,觉得他有病。
宴尘远和萧渡水负责堵住这条街道另一条出口,再朝内收网,反正稍暗些的小角落就那么几个,从外往内地搜寻总比没个计划好。
等更晚一些的时候,景丞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景丞站在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里,走过来的人应该没有发现他在这里。
那人似乎很讨厌光,都快绕着路灯灯光走了,黯淡的光线依旧照亮了他,他眯缝了下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生怕被谁发现了似的,很缓慢地走到了垃圾桶旁边。
他太饿了,前两天只吃了点儿雪充饥,但这完全不够,喉咙和口腔仿佛要被雪黏上那样让他不敢再吞雪,这会儿打开垃圾桶,又被里面的臭味熏得打了个哕,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一点儿声响,他马上顿住,连呼吸都屏住,仔细听着周围有没有别的声音,有没有人发现他。
冬天是个被雪覆盖的死季,万物沉睡,很难听见野猫野狗发出动静,寂静让他无比舒畅,翻动垃圾袋的动静也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