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9)
一个硕大的娃娃僵硬地走进来,身上的纱织裙子还沾着血迹,是下午时孟然捏在手里的那个公主娃娃,它的身体涨得比成年人还要高大,手里多了一根胳膊那么粗的针,无声地走进来,径直朝着孟然的方向走去。
它动作不算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黝黑的眼珠锁在孟然身上,手高高抬起,孟然没有一点反应,仿佛陷入昏迷一般丝毫未动。
针猛地扎下去时床上忽然跳起来一个人,动作迅速得连娃娃都没有看清,手里的针被夺下反戳进自己的身体,棉花的躯体被戳烂,脖子一只手握住拧断,娃娃没有痛感,它脖子折过来,脑袋像个快掉下来的气球一样挂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拧断他脖子的男人。
景忆鸣甩了甩手,冲它笑笑。
娃娃和他对视了两秒,忽然把身体里的针拔出来,摇摇头走了,景忆鸣的视线跟着它,一直到门口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小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里,脸上挂着诡异地笑,嘴角扬得整张脸都扭曲。
他没有违规。
景忆鸣冲她做口型。
你不能杀他。
小女孩儿还是瞪大了眼睛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直到娃娃走到她身边了,她才收起笑容,缓缓退了出去,不忘关门的同时瞥了眼景忆鸣。
景忆鸣无所谓地看回去,等他们走了才躺回床上,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得急促又无声,林岑没被吵醒,奇怪的是孟然竟然也没被他从床上跳起来那一下震醒。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孟然的手腕,确定孟然睡得异常熟以后拉过他的手看了眼,掌心被针戳到的地方没有愈合,没有流血了,但伤口很深。
用了多大劲儿啊这是。
景忆鸣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放好,忍不住多看了孟然两眼。
孟然太瘦了,脸颊病态地凹陷下去,黑眼圈也很重,嘴唇没什么血色,这会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皱的,外套拉开一点儿,能看到他里面的那件皱巴巴的病号服。
病号服上还写了一行小字:幽州第四人民医院。
景忆鸣盯着孟然看了会儿才躺下去,把被子往上拽拽,确定孟然完全盖好了,缓缓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第二天依旧是女人来叫他们起床,孟然的意识最先回笼,随即发现自己的眼皮竟然有些睁不开。
困。
就跟被谁拉到天花板上打了一炮似的浑身酸痛,且困得无法自拔。
“起床了,”景忆鸣拉了他一把,“那女人在喊。”
“……嗯,”孟然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又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打了个呵欠站起来,甩甩头,“走吧。”
林岑盯着孟然愣了愣,快速应道:“快出去吧。”
“你怎么了?”景忆鸣问,“感觉有点儿……”
“不知道。”孟然走出门,小女孩儿竟然就在走廊拐角看着他们,视线对上,孟然顿了下,立刻看了眼手上的伤,被针戳到的地方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越来越严重,里头晕开不正常的血丝和红。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岑忽然问道。
“……什么?”孟然看向她。
“喘气声,那天在雪地里那样的喘气声,”林岑小声道,“在……在哪里?”
孟然和景忆鸣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有听到什么喘气声。
林岑的听力很异常,她似乎总能听到些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在一面墙前忽然停住,又猛地朝后退了许多步:“在墙……”
孟然几步窜过去捂住她的嘴:“小声点!”
林岑回过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疯狂往后挣扎着,和孟然一起离开那面墙一段距离了,才低声道:“墙里有……有喘气声!有那天我们在雪地里遇到的那个活尸的喘气声!”
“有几声声音?”孟然皱着眉问她。
“什么几声?”林岑已经缩到最后面,惶恐地看着他们。
“喘气声不可能同步,你仔细听听,有几声?”孟然低声说。
“……有,有两声,”林岑咽了口口水,脸已经开始发白,“在动。”
“声源在动?”孟然皱着眉问道。
林岑已经回答不出来了,那些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就算她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只能一个劲儿地往景忆鸣和孟然身上靠过去。
墙里有两个声源,和雪地里那个一样,说明这两个都是活尸。
既然雪地里那个是孕妇的老公,是从公交车上下去的一员,那么这两个也……
当时从公交车上下去的六个人恐怕都变成了活尸。
一个在雪地,两个在墙里,两个在弹珠房间里被景忆鸣杀死,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在哪?
孟然拉着林岑快步离开了墙边,坐到餐桌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冷静点。”
“她怎么了吗?”女主人望过来,她在盛汤,倒过来的是昨天下午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那一大锅看不出是什么的骨肉汤,里面还有些猩红的内脏。
“你的脸色很不好,”女主人把汤端到林岑面前,“喝了它吧,会让你好起来的。”
碗里的内脏还是生的,汤是浑浊的颜色,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想吐,之前女主人不会管他们吃了什么,今天却将汤盛满,每一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碗。
“各位客人,你们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女主人轻轻握着自己的手,担忧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希望你们喝掉这碗汤,它能让你们的身体变好的,相信我。”
不能拒绝他们。
可碗里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联想起昨天失踪在厨房的四个人,所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几分钟后,真的有人端起了碗,喝了一口就开始不断打哕,女主人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没管他吐了一桌秽物,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要拒绝我吗?”
“砍,树。”男主人忽然站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们,“时间,到了。”
他说完,没有看任何人,去杂物间里拖出一个硕大的袋子,里面全是斧头:“去,砍树。”
其他人立刻奔向麻袋,随便拿了把斧头就往外走,根本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只有孟然在拿斧头的时候抽空瞥了她一眼,她还是微笑着,手里端着一碗汤——下一秒她的笑容消失不见,嘴巴张大,将汤完全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桌上十几碗汤,她像疯了似的把每一碗汤都倒进自己的嘴里,不肯浪费一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又掰开餐桌边的小孩儿,把剩下的汤灌进了他们的嘴里。
“没关系,没关系,”她癫狂地笑着,“还有晚餐……”
屋外的风雪比前一天更大,孟然一出去就被吹愣了,差点儿顺势坐在雪地里,硬是顿了好久才跟上大部队。
“他在帮我们。”景忆鸣等他来后,立刻开口道。
孟然抬眼看了看最前方的男主人,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砍树过程没什么特别的,林岑被墙里的声音吓得回去的时候都没能回过神,跟在队伍后头缓慢地走着,今天砍掉的树依旧没有带回去,不知道有什么用,瞎折腾。
孟然握着斧子,步履艰难地走在雪地里,没走出两步,林岑忽然尖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景忆鸣立刻回过头看着她。
“声音!那些声音来了!”林岑丢开斧子,冲到景忆鸣和孟然的身边,失控地叫起来,“有声音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迅速窜了过来,人们四散而逃,男主人拎着斧子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狂奔而来的黑影。
孟然啧了一声,眯缝了下眼睛,手里的斧头猛地往前一掷,正中黑影的脑袋,硬生生插进他的脑袋里,黑影应声倒进雪地里,孟然冲景忆鸣伸手:“斧头给我。”
景忆鸣连忙把斧头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