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星羽已经被他拒绝多次,但还是不懈努力地为自己争取:“你可以和我住,我能给你自由。”
江瀛转头看着他,眼神很平淡,笑道:“星羽,我和你在一起,也像是在坐牢。”
展星羽以为被他拒绝多次,心已经坚不可摧了,但是听江瀛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心凉,忍不住沮丧:“你为什么这么说?”
江瀛却岔开了话题,道:“白斯年告诉你了吗?我在医院后巷做的事。”
展星羽:“嗯,他说你差点杀了一个男孩。”
江瀛:“你不知道我差点杀死的那个人是谁吗?”
展星羽无言,蓦然有些心虚。
江瀛冷冷一笑:“这就是原因,我有一些想瞒着你的事,但是我瞒不住你。就算我不想让你知道,你也什么都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连隐私都没有。我干的那些坏事你全都知道,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我觉得我有罪,我觉得我在坐牢。”
展星羽怔住良久:“所以你一直拒绝我?”
江瀛用沉默给了他答案。
展星羽皱起眉,猛地抬头去看江瀛,道:“不对,你在狡辩。”
江瀛很平静地整理从脚踝上解下来的绷带,道:“我狡辩什么?”
展星羽道:“你说我对你了解太多,所以你无法接受我。那叶初阳呢?他对你的了解也不少,你干的那些坏事,叶初阳也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和叶初阳待在一起?难道他就不会给你坐牢的感觉吗?”
江瀛沉默地微笑着,默然了许久才道:“是的。难以置信是吗?我也觉得难以置信。”
展星羽冷冷地注视着他,道:“江瀛,我现在开始恨你了,这是你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我什么都不是。我陪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说和我在一起像是坐牢,我还比不上和你刚认识两个月的老男人。”
江瀛道:“叶初阳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展星羽笑道:“去你妈的朋友。”
他把江瀛的手机用力往地上一摔,啪嚓一声,手机摔的四分五裂。他系好西装扣往外走,坚硬的皮鞋鞋底踩过显示屏,他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半回过头面无表情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那本书里有一句话;人是可以伤心死的。本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伤心而死,但是现在我信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是为你伤心死的。”
说完,展星羽回头看着江瀛,露出微薄的,苦涩的笑容:“江瀛,你太自私了,也太伤人了,你会让所有爱你的人伤心而死。”
展星羽本想诅咒他,诅咒他一辈子孤苦到死,一辈子住在牢里,但是展星羽还是更爱他,所以只是谴责他,尽管他很痛苦。在今天之前,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承受这么多的伤心,这么多的痛苦。
展星羽离开时的背影很决然很冷酷,像是一丝留恋也没有了。
江瀛把手机残骸捡起来,组装好,手机还可以开机,但是内屏外屏全都碎了。他取出电话卡,把松散的零部件扔到垃圾桶,在拳馆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离开拳馆驱车去白斯年的律师所。
江瀛比约定时间迟了十几分钟才到白斯年的事务所楼下,白斯年和一名姓陆的律师从大楼走出来,白斯年上了江瀛的车,姓陆的律师开车跟在江瀛的车后面。
江瀛歉然笑道:“不好意思白老师,路上有点堵车。”
白斯年道:“没关系。”他系好完全带,问,“星羽呢?刚才我和他聊天,他说会和我们一起去看守所。”
江瀛淡淡笑道:“星羽回公司了,他比我忙得多。”
白斯年朝江瀛略一侧目,看出江瀛脸上略显黯淡的神气,心里得知江瀛刚才一定和展星羽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不是好事。
他没有再问起展星羽,而是在微信上联系展星羽,和江瀛说起了至今没有下落的薛文桥。海宏成没有找到薛文桥,但查到了薛文桥的身份,让薛文桥和江瀛对峙一事也只好耽搁下来,白斯年也说到做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瀛的爷爷。
江瀛道:“白老师,我还得谢谢你。”
白斯年笑道:“谢谢我没有告诉你爷爷吗?”
江瀛含笑点头。
白斯年道:“虽然我替你爷爷工作,但是我很清楚他做事的方法太激进,被你爷爷知道的话,对你不是好事。”
江瀛道:“谢谢。”
白斯年给展星羽发了几条消息,把手机收起来,笑容即宽和又儒雅道:“江瀛,好歹你曾经也是我的学生,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希望你能听一听。”
江瀛:“白老师,您请说。”
白斯年唇角洋溢着温柔似水的笑容,但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却冷得像汪了一层冰水,道:“你异于常人,我不认为这是你的缺点,相反,我认为这是你的优点。”
白斯年身上有一种魔力,待在他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专心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具有很有穿透力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并不亲切,像是人群中最夺目最强势的存在,所以他总能成为人群的焦点。江瀛并不排斥他,甚至对他有些好感,因为他和叶初阳有些相似,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宽博且儒雅的气质,但是他和叶初阳又不相同,叶初阳没有他那么强势,也没有他那么富有穿透力。
虽然江瀛不排斥白斯年,但也不愿亲近白斯年,江瀛对他的好感仅停留在和白斯年处于平等的位置上相互平视,保持距离,而白斯年一贯使人仰视,也习惯了被人仰视。江瀛不想仰视他,所以和他保持距离。
江瀛听到白斯年的话,心里十分漠然,不想去费心思考白斯年说的任何一个字,因为他知道白斯年一向善于辩论,白斯年最终会把他说服。
江瀛敷衍地笑了笑,道:“是吗。”
白斯年莞尔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江瀛:“白老师请讲。”
白斯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理智的人和不理智的人,大多数人都很理智,就像你的朋友叶博士,还有星羽。但也有一些不理智的人,比如你,还有……我。”
江瀛侧眸看他一眼,笑道:“白老师不理智吗?我竟然看不出来。”
白斯年把眼镜摘下来,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镜片,颔首笑道:“其实我远没有你看起来那么理智,但是我也没有疯狂,我只是比理智的人多了几分自由。”
江瀛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词眼:“自由?”
白斯年道:“对,自由。自由这种东西很缥缈也很珍贵,你没有拥有它的时候感觉不到自己在追求它,当你真正拥有它,才知道自己以前一直在失去它。太理智的人没有自由,自由是人的灵魂,当一个人没有灵魂,那就只是身体的奴隶。”
江瀛本不想听白斯年的论述,但此时却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还开始思考:“我是身体的奴隶吗?”
白斯年眼角一挑,斜他一眼,眼角流出一线锋利的冷光,笑道:“你是,也不是。你虽然不是理智的大多数,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一直在压抑自己,你在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江瀛笑道:“难道保持理智不对吗?”
白斯年:“人之初,性本欲。一个人生下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的身体里装了什么样的灵魂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命运说了算,如果命运让你追求自己自由的灵魂,而你畏首畏尾不敢追求,那就违背了生命的本义。”
江瀛摇头笑道:“白老师,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白斯年擦好眼镜,戴好,道:“我相信你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就像我能懂你一样。”
江瀛:“你懂我?”
白斯年转头看着他,微笑:“是的,我懂你,我和你都是追求自由的非理智的异类。”
江瀛必须控制自己不朝白斯年看,因为他能察觉到白斯年的眼睛就像黑漆漆的漩涡一样,能把他拖拽到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里面去……他猛然察觉到了白斯年的危险之处,他正在用自己的意志力抵抗白斯年,他觉得白斯年就像手术室里拿着手术刀的医生,而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的鱼肉,只要白斯年愿意,白斯年能够轻而易举地剥开他的头颅,挖出他的大脑,细细地翻看一遍,再放回头腔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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