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几分钟的路程走了二十几分钟,殡仪馆内有姜往安排的工作人员,负责把宾客带到一号告别室。一号告别室前的长廊里摆满了三四层花圈,姜往站在廊下和几个年长的男人说话,几个人均面色沉重。
江瀛抱着胳膊倚着廊下一根圆珠,看着一脸悲痛的姜往,讪笑道:“他们都以为姜往在难过,只有我知道他心里多快乐。”
叶初阳扯了下他的西装外套下摆,低声道:“这种场合,少说几句。”
江瀛没有人情味,并不觉得死人需要敬畏,在他眼里,姜海义活着是个混蛋,死了是个死混蛋,姜海义生前他都不甚尊重姜海义,姜海义死后他更不会做出尊重死者的模样。
姜往瞥见了叶初阳和江瀛,就从几个老男人中脱开身朝江瀛走来。
一避开众人,姜往脸上悲伤的神色就不见了,微笑着说:“两位贵客,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江瀛:“来给你贺喜。”
叶初阳皱眉,又扯了下江瀛的衣服。
江瀛看他一眼,闭嘴了。
姜往倒是丝毫不介意,手握着嘴低低一笑,然后贴在江瀛耳边说:“瀛哥,我也祝你早日等到这一天。”
江瀛把身子往后一仰,和他拉开距离,笑道:“承你吉言。”
叶初阳心里像爬满了臭虫,膈应地要命,他本打算走一走人之常情,说几句孝子少恸的场面话,但是姜往把丧事当成喜事办,他反倒无话可说了。
姜往朝告别室入口抬了抬手:“里面坐,仪式马上开始。”
江瀛道:“先说好,我给你面子参加你的喜事,待会儿你可得跟我好好聊两句。”
这两个精似鬼的人一交流视线,就知道彼此心里藏着什么坏水。
姜往看破不说破,笑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一定去找你。”
两只精细鬼搭成了共识,叶初阳和一只鬼跟在另一只鬼身后进了告别室。一号告别室是整个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室,分为灵堂和休息室,灵堂明亮宽大,像一只发着光的金色的盒子,正当中挂着姜海义的遗像,下书斗大一个‘奠’字,左右高挂挽联,地上铺满了黄色和白色的菊花。
灵堂里零零散散站着许多人,众人三三两两各成一小队,聚在一起低声的交谈。
姜往把叶初阳和江瀛带到休息室门口,道:“两位里面坐一会儿。”
姜往说完就走了,江瀛却站在门口没挪步,看着灵堂里的人群沉默了片刻,然后对叶初阳说:“你进去坐着,我看到几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叶初阳:“嗯,你去吧。”
休息室很大,但没几个人,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交际,只有靠里的一组沙发上相对而坐着两个人;是白斯年和展星羽。
叶初阳一进去就看见了他们,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他,因为休息室里的沙发偏高,把人装得严严实实,坐在里面若不是仰着头,不能看见门口进来了什么人。
展星羽翘着腿,身子歪倒在沙发扶手上,皱着眉不停地按手机,脸上露出厌烦又懒怠的神色:“你别弄了,弄好了我也不戴。”
白斯年坐在他对面,微低着头,神色端肃,在摆弄一只白色玫瑰做成的胸花。
叶初阳认得白斯年手里的胸花,殡仪馆入口就有工作人员在向来客分发这种胸花,他和江瀛也都领了一朵佩戴在胸前。
白斯年手里那只胸花的花瓣掉了几片,别针和花朵也脱离了,俨然是坏掉了。他正在修理那只坏掉的胸花,修理的很认真。
展星羽按着手机抬眼瞄他一下,陡然恼怒起来:“我都说了我不戴。”
白斯年没理他,仍在小心翼翼地把别针穿进脆弱的花苞里。
展星羽忽然一掌拍在他手上,将他手里的白色玫瑰拍落在地:“你是不是永远听不懂我说话!”
白斯年低头看了看掉在脚边的玫瑰,又看了看展星羽,然后把玫瑰捡起来,用手指轻轻扑落花瓣上的灰尘,不恼不怒斯斯文文道:“小声一点,外面是灵堂。”
展星羽恼怒地瞪着他,很想对他说些恶毒刻薄的话,但是目光一转发现叶初阳在门口站着,于是一脸厌烦地拧过头,谁都不理。
白斯年也看到了叶初阳,起身笑道:“叶博士,好久不见了。”
叶初阳走过去和他握手,然后在他们两人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道:“我陪江瀛来的。”
在和叶初阳闲聊途中,白斯年仍旧在修理那只胸花,而且还真被他整好了,只是花瓣掉了一半,看起来很凄惨。他一边说着今天这场告别仪式的盛大场面,一边把自己胸前的玫瑰取下来,别上了那只凄凄惨惨花瓣凋零的玫瑰,然后掉过身坐在展星羽身边,把从自己身上取下的玫瑰戴在了展星羽胸前。
展星羽没有拒绝,只是朝另一边拧着头,拒绝看到白斯年的脸。
叶初阳看着他们,很难不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种僵硬又粘稠,暧昧又疏远的气氛。
白斯年:“差不多快开始了,我出去看看。”
白斯年离开了休息室,叶初阳就只能和展星羽相对而坐,他不想干坐着看展星羽冷脸,于是也想离开,但是正欲起身时展星羽主动和他说话。
展星羽说:“我没想到你会陪江瀛过来。”
叶初阳对他的警戒心太强,强到对他说任何话都深思熟虑言简意赅:“嗯。”
展星羽垂下眼睛看着胸前的那朵玫瑰,他想把花摘下来,但手指在花朵上悬停了一瞬,只摘下一片花瓣,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江瀛甩了。”
叶初阳淡淡道:“你知道我不会甩了江瀛。”
展星羽不说话,捏着那片花瓣来回翻转着,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和江瀛住在一起?”
叶初阳:“嗯。”
展星羽语焉不详地低低哼笑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把自己亲手养大的一条狗送给了别人。”
叶初阳道:“江瀛不是狗,他也不是你送给我的。”
展星羽抬眼看他:“你的伤怎么样?”
叶初阳没料到展星羽忽然问自己的伤,且不认为展星羽只是单纯的问候自己,所以照旧把他的话研磨片刻,才说:“不严重,谢谢。”
他今天穿件立领式的衬衣,把纽扣系到最上面,恰好能把江瀛在他脖子上留下的伤口遮住。
展星羽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有些飘忽:“就算江瀛表现的再正常,他本质也是个疯子。”
听了他的话,叶初阳心里很不爽快,他想为江瀛辩驳,但是展星羽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句句不错。
展星羽又说:“和江瀛在一起,你要保护自己。”
叶初阳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展星羽:“你在跟我说话?”
展星羽的脸色又别扭起来,拧过头不耐烦地说:“我什么都没说。”
叶初阳看着他的脸,记起展星羽才二十五岁,比江瀛还要小两岁,但是展星羽却以保护者的身份陪在江瀛身边长达十几年,比江瀛更加成熟也比江瀛更加坚韧,否则展星羽很难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在江家生活至今。
展星羽忽然又说:“我要走了。”
叶初阳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走?”
展星羽讪笑道:“江瀛都走了,我还留下干嘛?”
此时此刻,叶初阳以为展星羽指的是他要和江瀛一样,离开江家老宅。
展星羽似乎把他当成了交心的对象,面露怅然:“这些年,我身边总是被疯子包围,所以我要去一个没有疯子的地方。”
叶初阳:“你说的是江瀛?”
展星羽:“是江瀛,也不仅仅是江瀛。”
叶初阳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想破天荒地和他好好聊聊,就听外面响起异动,随后一个穿黑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女人快步走了进来,问道:“请问谁是叶博士?”
叶初阳站起身:“我是。”
女人道:“江总和人起冲突了,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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