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算起来,老祖拐骗褚卫的时候,他可是才十六岁。
作为玄风剑派的开山老祖,华榕的年纪说不定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几百岁,又或者上千岁,岁月过去的太久,以至于年龄这种东西在他眼里根本就无法计算。
真要算上辈分,那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辈。
华榕头一次生出那种近乎懊恼地表情来,他强词夺理道:“我今年也才二十六。”
按照当前这副身体来算,还年轻着呢,哪里就是为老不尊了?
褚卫笑开了眼:“那我还是十八。”
刚成年那天就被人拐着结了姻缘契,连个寻找其他对象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根本不给他有别的选择的机会。
十八岁的褚卫成了不知多少岁老祖的道侣,十八岁的褚卫又跟二十六的华榕结了契,好像不管在什么时候,就注定跟这个人牵扯不清了。
华榕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确认这个人到底想起来多少。
他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那里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是谭正清挑断他的手脚筋的时候留下的,那个疤痕直到死都一直在。
华榕的手不停地在他手腕间摩搓着,欲言又止地问道:“这里,疼吗?”
当初褚卫未曾吭过一声,但是怎么可能不疼呢?
褚卫顿了顿:“记不太清楚了。”
那个时候,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比起被同门怀疑,被师父怀疑,被整个修真界认定为恶人而言,这点疼痛,当真是不算的什么了。
褚卫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想那些东西干什么,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师父,你说我现在是叫你师父呢,还是叫你……师祖呢?”
华榕看着他眼底隐隐的笑意,缓缓地靠近,将手撑在他的两旁,低喃道:“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
说着又覆上他的唇,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地啄着,轻易便咬住了他的下唇。
正当两个人准备进一步交流的时候,重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急促的很。
华榕微微退开,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话音未落,褚木生的大嗓门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过来。
“师父,师父你醒了吗?”
房门被人推开,褚木生原本就不算胖的脸乍一看更加的瘦削了。
他猛地扑倒了床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哭着喊道:“师父,你可算醒了,呜呜呜……”
说着竟然放声哭了起来,跟个孩子一样,声音响亮。
他跟华榕都是内敛的性格,向来不习惯将哭这种表情放在脸上,这种嚎啕大哭更是从来没有过。
但是褚木生显然是不在意的,他曾经也是默默的流泪,后来在师父的照顾下,他学会了释放自己的情绪。
想笑的时候大声笑,想哭的时候放声哭,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
褚木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褚卫袖子的时候,还把眼泪给擦了上去。
褚卫看着白色睡衣上晕开的那点水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要抽出手。
但是,这小孩哭的实在太忘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可怜。
褚卫没忍心推开他,只好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褚木生抬起头呜咽道:“呸呸呸,师父……师父长命百岁,不准说死。”
华榕瞧了瞧师徒情深的两个人,大概是觉得褚木生这幅哭的要断气的样子实在有些碍眼,干脆起身出去了。
“锅里炖了粥,我去端过来。”
他也就能容忍这么一点时间,给他们师徒俩互诉衷肠。
华榕离开之后,褚木生得寸进尺地坐在了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因为哭过之后,双眼又红又肿,配着他这幅表情,看上去像是即将要被端上桌的兔子。
褚卫轻声问了句:“手还疼吗?”
褚木生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他顿了顿说道:“师娘找医生给我看过了,还给我输了血,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许久没有听到师娘这个称呼,乍一听,褚卫不知为何有种异样的喜感。
褚木生:“都怪我,要不是我不够小心,不够强大,师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跟着你修行,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人之前画个符可能还要偷个懒,看个书指不定也没那么心甘情愿,可自从褚卫出事以后,褚木生每天除了定时定点地来看看他醒了没有,其余的时间全都用来学习了。
褚卫深感欣慰,没想到小徒弟竟然还有这种觉悟。
不过这次的事情对方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褚木生才是被连累的那个人。
看着小徒弟斗志昂扬的模样,他也没有刻意地去提醒。
小孩子有点压力,总是能走的更长远一些。
褚木生还有好多话没说呢,华榕就已经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
他眼神落在褚木生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小徒弟就觉得背脊一凉,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褚木生红着眼睛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呜咽着说道:“师父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褚卫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能哭,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嗯。”
褚木生出门之前还非常有礼地说道:“师父再见,师娘再见。”
说着非常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褚卫靠在床边上,低低地笑了:“师娘,哈哈哈,师娘不如喂师父吃点东西。”
华榕眼神玩味地看着他,抬手舀起一勺递过去:“师娘也不错。”
只是下一句却是让褚卫忍不住呛了一声:“好歹是正宫娘娘的位置,只要你这个师父别嫌弃,我也不是不能……在下面。”
但是两个人想的下面显然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瞬间,褚卫的思绪竟然不合时宜地发散了一下。
作为一个男人,大概没有谁不想做主导位置的,要是华榕真的在下面。
突然就有些期待啊。
只是后来褚卫才知道,下面是在下面了,动的人也是他了,可惜就是方式跟他想的不一样。
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吃完粥之后,褚卫精神不是太好,又被华榕哄着睡下了。
屋子里的窗帘全都被拉了起来,卧室里顿时昏暗一片,华榕给他将被子盖好,却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揪住了衣角。
褚卫有些疲惫,困得很,但还是挣扎着睁开眼睛,笑着说道:“你陪我睡。”
华榕脚步停住:“好,我去换身衣服。”
褚卫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那你快点过来。”
华榕很快便换上了睡衣,还将自己有些微凉的身体给整的热了,这才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少年给搂紧了怀里。
这半个月,他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追到山洞时,山洞里断垣残骸,一片狼藉的模样。
除了那把绢布伞,褚卫的身影却是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若不是两个人之间有着姻缘契,他想,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的少年。
华榕低着头,他在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紧紧地贴着这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
褚卫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被人给搂在怀里,身旁的人还在睡。
他抬眸看着这个男人。
其实他都想起来了,即便是那场梦还没有做完,可是后来的一切他也慢慢地想起了。
他走投无路之下,被榕保护了起来,即便是全修真界宗门的人都在叫嚣着要将他给叫出来,可这个人男人从来都未曾动摇过,将他给稳稳地护在身后。
褚卫抬手摸上华榕的脸颊。
是他自己最后做了选择,是他自己加入了魔界,是他选择放过彼此。
他不知道自己将这一身魔血放干的时候,男人干了什么,但是肯定不像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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