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每一样都记得细致明白。
陆忱一直没跟他提工作,多少有些私心。
宁晃是个沾了音乐边就出不来的脾气,性格又别扭,连套句情话都不容易,鲜少跟他腻歪在一起,难得能多过几天二人世界,能不提工作就不提。
谁知道闹出这么大误会。
宁晃的账本是从二十几岁开始的,也就是陆忱来到他家的那一年。
陆忱包办了他的家务之后,又包办了他的财务,最后把他整个人都卷走了,以至于现在每一笔支出都能给他讲的清清楚楚。
翻着翻着翻到了头,正正好是他刚来那年。
陆忱指着每月四千的支出,忽然笑了起来。
宁晃有些好奇:“这是我买什么了?”
陆忱正经八百地答:“这是你作为好心人士,资助失学儿童读书。”
宁晃点了点头,有些好奇:“那我资助了几个?”
“就一个。”陆忱的手指指向了自己鼻子。“我。”
宁晃:……
他要早知道,他就多余问他。
那时候还是他跟家里决裂不久,小叔叔真的包揽了他读研究生的费用。
只不过宁晃这个给钱的,倒像是个做贼的,趁他不注意,偷偷把银行卡塞进他的包里,被发现之后就装满不在乎,说:“是我的副卡,拿去买菜吧。”
他就依言拿去买菜。
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回家时,就见小叔叔国王似的窝在沙发里,撑着下巴,居高临下让他过来。
他过去了。
宁晃眯起眼睛质问:“钱怎么没动?”
“之前的菜钱还没花完。”他说。
“陆忱?你是猪吗?”宁晃面无表情。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钱可能不是买菜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只是还是规规矩矩说:“小叔叔,我有奖学金,老板给发钱,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话音没落,迎头就被宁晃砸了一个抱枕。
“傻么?惦记着给银行送利息?”宁晃眉毛挑得老高,“你怎么不给我送?”
他这才笑起来。
说好,以后利息都送给小叔叔。
后来这张卡每个月都会有四千块,对于省吃俭用的陆忱来说,是用都用不完的巨款。
逢年过节过生日,还会莫名其妙多出钱来,小叔叔自己连提都不会提一句。
那时候他都早上给小叔叔留了早饭再走,他套上自己的外套,拎起背包准备出门时,宁晃才会懒洋洋从屋里走出来。
伸头看一眼早饭,视菜色决定回去睡回笼觉还是洗漱吃饭。
陆忱一边蹲下去系鞋带,一边叮嘱:“别睡回笼,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哦。”小叔叔爱答不理地应声,心想反正他也管不住他。
陆忱站起来,又说:“小叔叔,谢谢。”
小叔叔“嗯”了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生硬,开始催他滚蛋:“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他背上背包,依稀瞧见他家小叔叔抓着碎长发,一边绑起,一边走向卫生间洗漱。
那天他通常整天都是翘着嘴角的。
28
“说起来,这笔钱到现在还没还。”陆忱若有所思。
刚毕业不久,就把卡里的钱连本带息存整齐了,还给小叔叔,被小叔叔推回来。
那时候小叔叔也是头不抬眼不睁:“不是正做生意么?以后再还吧,我又不差这点。”
这个以后,就以后到了很久很久。
只是宁晃眼下还是个小财迷,一听还有人敢欠他的钱,立马支棱起来了,竖着眉毛瞪着眼睛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嗯,打算不还了。”他坦坦荡荡。
宁晃简直惊了,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厚颜无耻的成年人。
岁月到底带来了他的厚脸皮,还是带走了他的廉耻?
这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陆忱装模作样叹息:“没办法啊,欠太多年了,利滚利一算,想想都觉得亏。”
宁晃顿了顿,嘀咕了一声:“我也不是非要你利息。”
陆忱面露难色:“那也差得远了,生意不好做的。”
“你看摊子铺的大,也就面上光鲜,要给员工发工资的。”
他这生计艰辛的表情做得很到位,把十八岁的小叔叔给唬住了,宁晃皱着眉,嘀咕说:“那要不……。”
就算了?
其实光是楼下的工作室,就够抵消当年陆忱两年的生活费了。
他还在那认真给陆忱往多了算。
说你给我买那把吉他,算一个月的生活费。
那个键盘也是你给买的,算多一点,算一年。
工作室整个最贵的是房子,按照面积来算……
眼看宁晃都要给自己算出负债来了。
陆忱就慢悠悠揉了他脑袋一把,说:“算错了。”
宁晃说:“哪算错了。”
陆忱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跟他说,男大学生的一个吻,应该抵一个月的生活费。
伸舌头算两个月。
他俩睡过,要不……按三个月算?
“我们可以按照你想的那种交易来。”
宁晃一下脸爆红。
他本来已经忘了之前说的那些傻话了,被这一惊,龇牙咧嘴就要揍人。
却冷不防被陆忱拽着手腕一拉,正正好扑在陆忱的上方,全靠手臂撑着,才没贴成两个烙饼。
陆忱笑着看他。
陆忱其实很好看。
当年穿棒球外套、球鞋书包的青涩味道已经不知不觉褪去了,眉宇间属于少年人的拘谨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倒是戏谑爱笑的嘴巴还是那样,衬得眉宇间温柔格外的醇厚。
睫毛密而长,瞳孔是棕色的,像是熬出微苦味道的透亮焦糖。
宁晃看了他好半天。
心想这家伙很适合去电视上,演个俊秀儒雅的商人或军师,哪怕扔在明星堆里,都不遑多让。
结果就听见这人在他耳边极为正直地说:
“小叔叔,我跟你不一样。”
“我是可以用各种方法还债的。”
“而且,服务态度特别好。”
他妈的。
老流氓。
第9章
29
宁晃这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倒是陆忱塞给他的新手机,跳了几条新消息,都是夏子竽发给他的关于节目的邀请,他犹豫着回了一两句,对面似乎对他颇为熟悉,说话也大大咧咧。
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回。
半晌认真地问了一句:“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对面半晌没回话,显然是惊着了。
倒是陆忱的头像跳了跳,问他窗户关了没有,说一会儿该下雨了,房间里会湿凉。
他赤脚跳下窗台去看。
就听见陆忱敲门:“睡了吗?”
“没有。”宁晃说。
陆忱进来就看见他赤脚、光着腿站在冰凉的窗台上,说:“我就知道。”
他消息发出去,才想起来,小叔叔睡觉只穿一件上衣,还总喜欢光着脚乱蹦乱跳。
还是没来得及。
“下来。”陆忱说,“我弄就行。”
宁晃白了他一眼,说关上了关上了,这点事他还做不了么。
陆忱说:“那你也下来,裤子没穿就乱跑么。”
宁晃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缩进被里了,连床上亮着的手机都跟着翻倒,咕噜噜滚在地。
他从前不大在意这个,出去打工的时候经常跟一群男人睡一间,光膀子光屁股什么样的都有,他就没穿外裤而已,短裤还是穿着的。
殊不知十八岁的壳子,从后颈到脚踝,都是精瘦又白净,偏偏透着蜜蜡似的光泽,自己不知道珍贵,倒教别人不敢多看。
陆忱拉上窗帘,弯腰又把他踢得歪七扭八的拖鞋归位,又替他捡起他手机。
屏幕还亮着,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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