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隔着这样一层五彩的、半透明的外壳, 也能够隐约的看到在那漆黑的液体当中所闪烁的星光,拥有着无法轻易用语言去描述和形容的美丽, 只是这样看着的话简直会以为那其实是被封存在宝石当中的一段星河。
然而, 如果盯着看的时间太久了的话, 会恍惚的生出某种头晕目眩的错觉来, 就好像那星河在眼前缓缓的旋转, 最后成为了能够将一切都包裹吞噬进去的黑洞, 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那个黑洞所吞噬,然后迷失在这个漆黑的漩涡当中。
但是, 在这样的感觉生出来的同时, 顾栖却还发现, 那一层包裹在最外面的、半透明的外壳正在逐渐的变的凝实,原本的透明度也开始降低, 像是逐渐干涸的蜂蜜, 最后成为浑浊的外表, 将其后的一切全部都遮蔽隐藏起来。
顾栖:……什么东西。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给庄羽打了个电话过去。铃声不过是才响了几下便被飞快的接通,电话那边,庄羽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是颇带了些如释重负的意味在其中。
“你终于出现了啊。”庄羽的声音听着很奄奄一息,简直像是下一秒他便会一头栽下去彻底倒地不起了一样,“你简直不知道,我最近究竟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庄羽眼含热泪:“我太难了。 ”
从一开始,他就只想要当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甚至一度只让自己表现出四级天师的水准来……可事情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呢?
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闭过眼的庄羽感到乐难以描述的悲伤。
然而顾栖并没有要去听庄羽伤春悲秋的打算,单刀直入询问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天上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庄羽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他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收敛起来了之前所有的插科打诨,以及不怎么庄重的语气,为顾栖讲述了发生的那些事情。
精卫自爆,昔日不周山折断之处的缺口被再度打开;高阳献出了自己的心脏,而女魃舍去此身,重补天阙。
如此说来也不过寥寥数字,但是在那之后却潜藏了太多的血泪与牺牲。
顾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这件事情做出评价。
“所以。”他说,“那是还没有完全和世界的壁垒融合的五彩石,逐渐变的浑浊的过程就是融合的过程,以阻挡其后的天河之水再度倾倒?”
庄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顾栖又问:“那么,江不换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顾栖就从庄羽这里听到了一个让他匪夷所思的故事。
“为了力量。”顾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感到不可思议,“只是为了力量……和那些他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顾栖无法理解。
“他是加吉拉狂热的信徒,笃定那朵花能够为他打开通往世界外侧的通道,回归到星空之中。”作为最后和江不换接触并且直面了他的扭曲与疯狂的庄羽扒拉着自己的回忆,试图同顾栖描述,“世界外侧的星空对他来说好像拥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吸引力,让他愿意为此而不惜付出一切。”
毕竟是隔着电话交谈,而并不是真正的面对面,所以庄羽也就没有办法观察到,顾栖面上的神色在听到了他的话的时候,一瞬间变的诡异了起来。
世界外侧的星空。他在心底默默的念了一遍。
截至目前为止,顾栖从太多的地方听到过这个词语。——从宴家家主的那些卷帙浩繁的笔记当中,从加吉拉花有问必答的自述当中,以及现在从庄羽这里听到的关于江不换最后留下来的话的转述当中,这个词语都被再三的提及,放在一个无论如何都绝对没有办法将其忽视的、至高至重的地位上。
他于是仰起头,长久的凝视天空当中那一块已经能够看得出来、在逐步的与周围的环境融合的五彩石上,看它后面那些翻涌不休的裹挟着星光的液体,在心头缓缓的敲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
星空的外侧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大抵是因为顾栖沉默的时间太久,庄羽在电话那边“喂喂喂”的喊了他好多声:“顾栖?顾栖?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顾栖这才从自己的思绪当中猛的抽离,然后回答了他的话:“我在,怎么了?”
庄羽出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一直不出声,我都有点害怕。”
毕竟顾栖可是才刚刚从根本寻找不到踪迹的“失踪”当中回来啊,这万一是在和他的童话当中梅开二度的又消失了,庄羽找谁说理去?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顾栖于是暂时的将自己的注意力收拢了回来,问庄羽:“那朵花,现在已经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卫星所能够探测到的来看,它裸露在地面上的花冠所能够覆盖的面积,已经接近整个大洋洲。”庄羽说,“但既然是你在问,那我也和你交个底。”
“顾栖,那朵花隐藏在地面下根系,已经盘踞了整个地球超过四分之一的土地。”
即便是顾栖,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按照你这样的说法的话。”顾栖问,“岂不是那个东西只要稍稍的有所动予兮读家作,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整个地球都地震——乃至于是很多地方都不可避免的产生坍塌?”
庄羽没吭声,但显然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根系所牵连的部分只有人类的安全区吗?”
“那当然不是。”庄羽回答,“加吉拉花还是很一视同仁的——我的意思是,人类的安全区,阴鬼的鬼域,还有双方之间的共存区,全部都有加吉拉的根系。”
“那阴鬼凭什么置身事外,只有人类为了这样的事情头疼?”顾栖吐槽,“让他们也出一份力啊……”
庄羽听不得这话:“你以为我们没有提过吗!但是十鬼将一个两个全部都是油盐不进的东西!非要守着鬼王宫,说在他们的王回来之前谁都别想让他们离开半步,他们要为我王守好宫殿以防有宵小进入!”
顾栖沉默片刻,和庄羽说:“那你们试着现在去联系一下,他们的鬼王回来了。”
“真的?那我去试试……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然而顾栖对庄羽的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转移话题道:“那么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要去处理求证一下……”
庄羽生出一种这个家伙又要跑路的不妙预感:“你去哪里?”
“宴家的族地。”
庄羽:“但是宴家的族地就是加吉拉花最开始生长的地方,以加吉拉为中心,方圆数百里乃至于更多的面积全部都被它所操纵的傀儡填满,我觉得你根本过不去。”
“还是说——反攻的号角从这一刻便吹起,我们要开始向着加吉拉开启那最终的你死我活的决战?”
“那一个时刻终究会来临,但不是现在。”顾栖说,“而且我要去的也不是那个已经成为了加吉拉的巢穴的族地。”
不管怎么说,那个族地不过是在百鬼天灾之后,宴家迫于无奈向着世界的剧变低头妥协的产物;真正的、宴家在其上扎根了千年代代传承的族地不是能够建立结界、在天灾之后也可以从容生存的居所,因此即便是再怎么不舍也只能被放弃。
可是那里才是宴殊同真正的老巢,他千年来的谋划都在这一片土地上展开。加吉拉是宴殊同从星空的外侧带回来这个世界上面的、原本不应该出现的怪物,顾栖想,即便宴殊同的扫尾做的再怎么小心和谨慎,在匆匆的撤离下,那里也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而那就是顾栖需要的线索。
已经到了这一颗星球生死存亡的时刻,甚至都不需要任何人用任何形式去报幕,只需要抬起头来,朝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都可以看到那一株一天比一天要显得更为膨胀和鼓大、在展开的边缘蠢蠢欲动的金色的巨大花苞——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词,而只是对现实当中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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