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庆幸过。”宴乐说,“我生在天师宴家。”
固然因为这个姓氏,宴乐得到了太多其他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的财富、权势、地位,但那些对他来说都不是过眼的烟云。
就算不是宴家子,以他的天资和能力,这些东西同样唾手可得,因此便也不显得如何稀奇。
可是只有这个不同。
只有这次不同。
“天师宴家传世千年,多少也有几分的底蕴。”他朝着顾栖伸出手去,像是想要给他一个拥抱,“我幼时曾长久的在家族内的藏书阁上驻留,天文地理,道法佛学、游记小说……并不分类,拿到什么便是什么,尽都囫囵的看下去。”
“而在有一本古书上,记载了一种上古秘法。”
宴乐笑了一声:“我真的好喜欢你,七七。”
他们的脚下突兀的出现了巨大的法阵,也不知道是宴乐什么时候布下的。那阵法的光笼罩着顾栖,随后一点一点的没入他的体内。
有奇迹发生了。
少年身上的时间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的拨弄回退,一点一点的在恢复作为人类的模样。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在宴乐的身上有如镜像一般发生的那些变化。
浮现的鬼纹,生长的鬼角,嶙峋的骨刺,全部都在他的身上有如复刻一般的出现了。当然,因为个体的差异,所以自然并不会同顾栖身上的相同,但毫无疑问,那的确是将顾栖身上的堕化一点一点的转移到了宴乐的身上。
他面上的笑容在一点点扩大,身上总算是带了些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所应该有的恣意妄为和意气风发。
“七七。”
“这个世界上面,不会有笃定的、不会改变的[命运]。”
“——而我这个人,也从来不信命。”
伴随着堕化的转移,顾栖的理智也在逐渐的恢复。他意识到自己被白骨的怪物抱在怀中,而那怪物有着他最熟悉的眼。
顾栖看着自己恢复了人类模样的手,素来都骄矜傲慢的声音终于是不可避免的颤抖了起来。
“阿乐……?”
“我在。”宴乐紧了紧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给他挣扎抗拒的可能,定要将这个法术完成。
“你做了什么?!”
顾栖几乎是立刻就扑腾着挣扎了起来。
然而那些原本温和的照在顾栖身上的光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作了坚固的锁链,将他牢牢的拴住,禁锢了全部的行动,绝对不给他半分破坏这个法阵运转的可能。
宴乐笑着,带了几分的得意。
“此法名为瞒天过海,但更多的时候,人们称之为——”
“逆天改命。”
顾栖的声音干渴哑涩:“我不需要……”
“给我收回去!宴乐!我不需要!”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等价的,你要得到什么,那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
这是万事万物均应遵循的定理,更遑论是逆天改命这等的与天争的大事。
一个人生来就被注定了的命格应该怎么改?
这事说简单不简单,可若要说难,却也当真没有那么难。
——只需要寻那么一个人,与你换命,那么一切便都能迎刃而解,自此再无风雪寒霜加身。
“停下来,宴乐,停下来!”顾栖的声音凄厉,像是杜鹃啼鸣,声声沥血,“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担,不需要你帮忙!我又不是担不起!”
“宴乐!——不要让我恨你!”
他等来的只是宴乐的吻——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因为宴乐如今血肉全失,这应该是一点白骨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
“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绽华彩,紫气东来。灵隐山道首亲至宴家,以二十年的阳寿为我起了一卦。”
“他们说我命格尊贵,四库齐全顺行。天干得奇仪,日后必当威权天下。”
“七七。”宴乐说,“我把我的命格送你。”
他轻笑。
只这一刹,便是塞上的风雪,也该当化作满枝的繁花。
“我祝你一生顺遂,喜乐无忧。”
“从今往后,愿你有星辰入眼,得繁花驻梦。”
这便是——
我对你最后的、唯一的期许,与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但愿这晚霞守候他一路生花
不畏惧风沙满目皆繁华
星辰都入画曾经的少年无瑕
——《满眼繁华.一路生花》
***
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单曲循环的歌!
是宴乐对77全部的期许和祝福。
愿你一生顺遂,喜乐无忧,星辰入眼,繁花驻梦。
***
这一章改了很久,最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
以此为界,顾栖再不是那个顾栖,宴乐也再不是那个宴乐。
我是如此的喜欢你,用我全部的——尊荣也好,繁华富贵也好,去为你交换一个未来。
即便这个未来当中,没有我的存在。
第42章
忒修斯之船-08
以正常理论来说——
人类是没有办法承担这样的阴气与恶意加持于身的。
顾栖体质特殊, 方才能够容纳诸多的阴气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借助灵魂法器的力量, 将这些阴气转化为灵力为自己所用, 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同正常人一般无二;可是实际上,这样的阴气莫说是人类,便是很多的B级以上的大鬼, 贸然接受了, 大概也是会被直接给“撑死”的结局。
或许,即便是鬼王,也在他这里落不到什么好的结局。
所以, 尽管宴乐当真是有这样的能力和本领,在顾栖的身上行了那等的换命之术, 然而在承接连通了整个罗城的阴气怨念之后,他的生机自然不可避免的、在用一种快到可怕的速度衰败枯竭下去。
于是那些将顾栖困住的、灵力化作的锁链便纷然断裂, 他像是被放出了牢笼的猛兽那样扑了过来, 面上的表情堪称癫狂。
“阿乐。”他问, “你要丢下我吗?”
宴乐笑了。
“不是丢下。”他说, “我只是想要你的路能够走的更远一些, 更久一些。”
“你总不可能让我明明有办法, 却眼睁睁的去看着你死亡吧?”
“我做不到那样的事情,七七。”
“你做不到那样的事情。”顾栖的声音很低很低, 像是从喉咙当中、从胸腔肺腑当中所溢出来的绝望的咆哮和低吼, “难道我就能够做到吗?!”
“宴乐——你明明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对我来说!”
对于顾栖来说, 宴乐是什么?
是太阳,是光, 是希望和信仰, 是他存在于此世全部的理由。
是因为宴乐, 所以曾经那个阴骘、格格不入的少年才会第一次开始探索自己的力量存在的意义,才会开始逐渐的去生活,去和其他人产生交际,去——融入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了宴乐的话,顾栖想。
他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你真的是做了自己最不明确的决定。”顾栖说,“你这个……混蛋。”
宴乐却是笑了起来。
他的生机分明在飞速的溃散,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花。可是他依旧笑的很好看,有如月之昭昭,也似春华耀耀。
“我倒是觉得,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甚至不需要去花费任何的代价就可以将你还回来,再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了。”
顾栖将他抱住,把自己的脸埋在宴乐的颈窝里。宴乐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脖颈处湿了一片,顾栖压抑的哭声和嘶吼通过骨传导,闷闷的响起在他的耳边。
“如果没有了你的话。”顾栖问,“我又是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不被期待。不被接受。不被喜爱。
在顾栖人生的前十五年,这就是他已经麻木了的、接受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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