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
丢人丢大了。
“好了, 七七。”能够看出来, 宴乐似乎是在有意的克制自己的笑意, 大概是还要给他留点面子,“大家都是同学。”
顾栖有些绝望的放弃了对这件事情的解释和扭转宴乐的认知。
上课铃响了起来, 教室里面那些坐在自己座位上如同坐牢的同学们开始不安的扭动, 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去看顾栖的脸色。
最后是作为班长的江不换视死如归的站了起来。
“那个, 上课了。”他小声问,“我们能不能出教室……?”
顾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我挡着你们了?”他问, 脸色不是太好。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江不换讪笑, “打扰了,您继续,我们从后门走。”
所有人全部都闻风而动,像是逃命一样的飞快的从两个后门鱼贯而出。似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教室里面已经空空荡荡的。
就这个上课的积极程度,大概足够任何一科的老师在看到之后,流下感动的泪水。
这里就只剩下了顾栖和宴乐两个人。
宴乐一只手掩住嘴,连带着也遮了半张脸,但是露出的眼中依然是盛满了笑意。
顾栖猜他掌心下的嘴角怕不是直接咧到了耳根去。
啊,怎么这样!
顾栖看着他,怒向胆边生,抓着宴乐的手往下拉,并且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对方那因为事发突然而没有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顾栖:……
他被某种羞窘所支配,以及,或许在这个幻境当中,脑子的确算不得多么清醒——事后顾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他当时大抵是中了邪——总而言之,顾栖拽着宴乐的手,不轻不重的咬了那么一口。
这一口咬的好,至少两个人是都愣住了。
顾栖:“……啊。”
宴乐:“……啊。”
宴乐要先一步的反应过来。他一把反握住了顾栖的手,不容拒绝的、强硬的,将自己的手指挤进了他的指缝当中,接着合拢,扣紧。
分明全部都是非常正常的小动作而已,但或许是这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教室,又或许是因为宴乐看着他的眼神实在是太隽永、太缠绵。顾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去。
当然没能抽动。
宴乐笑着回望了过去,但是在触及到他目光的那一刻,顾栖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寒毛都全部立了起来,有某种直觉在他的耳边疯狂的尖叫和预警。
危险!危险!快离开!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阿乐?”
那种危险的预警有如潮水般退去了,仿佛此先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顾栖一时的错觉而已。
握着他手的少年冲着他笑了笑,是不变的光风朗月之貌,温柔的像是即便有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手指上,也绝对不会被惊走。
顾栖努力的去忽视掉这之中所潜藏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同宴乐道:“上课了。”
他们不需要去上各自的课吗?
然而宴乐却非常自然的接道:“没关系,偶尔一节课不上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顾栖可耻的心动了。
他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既然两个人都不打算去上课,他们突然就获得了足足四十五分钟空白的、完全由自己去支配的时间。
可是那种奇怪的违和感依旧没有散去,反而是因为宴乐的每一个动作,以及每一句语言而变的越加浓郁厚重了起来。
顾栖轻轻的咂了咂舌。
与情绪和魂魄挂钩的六欲,并非传统定义上基于感官的身体//欲//望,而是要更为深刻一些的——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上一个幻境的灵魂碎片是【嗔】。
这一个幻境的,会是什么?
顾栖于是用双手捧着宴乐的脸,凑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他,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从宴乐的身上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然后他的鼻尖被人咬了一口。
顾栖像是一只被手欠的猫给拍出水缸的鱼那样,整个人都惊的跳了起来。他后撤了好几步,才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看向宴乐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错愕。
宴乐却笑了起来。
“吓到你了吗?”他问,“没办法……因为刚刚的七七实在是太可爱了哦?”
“我情不自禁。”
他的目光太过于隽永和缠绵,以至于顾栖嗫嚅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对着这样的宴乐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毕竟他原本也没有任何的可能会去拒绝宴乐。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觉得当初那个更年少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宴乐居然也是会怀有这样的坏心眼的人。
然后顾栖察觉自己的手心被捏了捏。
“七七。”宴乐拖长了语调,“你刚刚在从我的身上看谁?”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因为笑颜而弯弯的、上挑的眼角垂了下来,看着带了几分莫名的危险。
顾栖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没什么。”宴乐伸过一只手来,顾栖的眼前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是宴乐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至少现在,你看着的是我。”
顾栖更迷惑了:“我看着的一直都是你啊。”
第一次对他伸出手的人,第一次对他微笑的人,第一次带着他从自己的世界里面走出来、将外面的一切指给他的人——
就像是为原本黑白的画面填上了诸多繁复纷丽的色彩,而宴乐是那个唯一执笔的人。
除了宴乐之外,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具备这份资格。顾栖将自己的所有都向着宴乐开放,而丝毫不设防。
他对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已经凌驾顾栖本人之上。
“不……我想说的不是那个。”由于眼睛还被宴乐用手捂着,顾栖根本看不到宴乐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有些惆怅,“算了,你是个笨蛋,我一直都该知道这一点的。”
因为顾栖现在看不到,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如今的宴乐看着可是和“光风霁月”搭不上半点干洗。他的眼眸黑沉的吓人,那张脸在不笑的时候会呈现出一种逼人的冷酷来,看着顾栖的眼神幽暗而又寂寥,像是一团静默的燃烧跳动着的火焰。
但这样的神色很快被收敛,当宴乐收回手的时候,所有的不妥便都被重新藏匿好,连丁点的纰漏破绽都见不到。
“不过,再多一些的看着我吧。”
最好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也不要分在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的身上。
***
太难了。
如此在这个幻境当中过去了几天之后,顾栖开始暗暗的感到了心急。
打从他进入这个幻境当中开始,宴乐就已经出现在了身边,所以省去了寻找的功夫;然而对方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出格的地方,或者说这就是他记忆里面,十六岁的宴乐会有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丝毫的偏向来。
于是顾栖全部的进度都卡在了这一步。
诚然,能够再见到宴乐是一件足够令顾栖感到慰藉的事情。但是顾栖却有着足够的清醒,让自己不会沉陷在这里。
他始终清楚的记得,这里不过是一个幻境。
顾栖要握在手中的,是有宴乐的真实,而不是这种自欺欺人饮鸩止渴一般的泡影。
就在顾栖已经忍不住开始思考要不要想点办法试探一二的时候,意外却是比那要更快一步的发生了。
那是某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稀松平常的午后,窗外日光正盛,即便是关紧了门窗防止空调的冷气外泄,也能够听到堪比电钻的蝉鸣声。
只是某一刻,有阴沉厚重的、像是云翳也像是另外的什么漆黑的沉幕一样的东西升起,将整个学校都全部笼罩在了其中,如同一个缓缓合拢的蛋壳,将这里和外界彻底的分隔开来。
陆陆续续开始有班级停止了授课,学生和老师们纷纷推开了教师们,来到走廊和操场上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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