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和这一团黑影长久的对视,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想要“破土而出”,回到这一团雾气当中去。
——他于是想到了宴殊同带着怜悯的眼神。
——你本身便是一株加吉拉。
顾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朝着那黑影伸出手去——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时候,那些黑色便从他的眼前散去了,露出这一棵植株的全貌来。
那像是一朵巨大的花,在主茎的最下方生有无数苍白而肿胀的根。这些根系簇拥在一起,纠结缠绕构成了长长的主茎,是近乎于球形的树干。
而在这树干的最顶端,生有与下方苍白的根茎色泽完全相反的、朱红色的花笼,形状看着像是一个倒扣的圣杯,是在任何的文化与审美当中都能够被评价为“畸形”的花。花心的正中生着一张珍珠一样苍白却又富有光泽的脸,是极致的妖异和极致的秀丽,每一处的皮肉、每一笔的骨相都透露出来一种匀称的美。
那一张美人面睁开了眼睛,但是一边的眼眶却是黑洞洞的,里面缺失了最重要的部件。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朝着顾栖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他在加吉拉的花心当中见过的那一只眼球。
【你不回来我们的身边吗?】
这样的声音又一次的在他的耳边响起。
顾栖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明明作为灵魂,已经无所谓□□如何了,可是他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跳动,像是随时都可以破开他的血肉冲过去。
他于是明白了。
加吉拉是一定要结果、然后回到星空外侧的。
因为加吉拉就是这一张美人面的“眼睛”。
加吉拉在地球上一共要结两次果,第一次的果子被认为是没有用的、死亡了的“废种”,是被放弃的存在;可是谁都没有想过,那枚种子会在一个人类的身体当中重新焕发生机,和这个人类之间紧密不可分,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体。
也可以将这称之为……那枚种子拥有了人类的思维,人类的情感。
“它”脱离了星空外侧的自己的本体,成为了一个“人类”。
顾栖想明白了这一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开始打从心底觉得,刚刚冲进荚膜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宴潮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了,因为这的确是只有他能够应对的局面。
他朝着美人面走了过去。
有漆黑的鬼纹在他的皮肤上恣意的生长,嶙峋的骨刺、狰狞从鬼角、还有身后的长长的鳞翼全部都在同一时间生长了出来,他看上去是与面前苍白而又诡异的植株不分上下的怪物。
血肉一片一片的从这具怪物的身体上剥离,很快便只剩下了一具惨白庞大的骨架。有红色的椿花在这具骨架上飞快的盛开,密密麻麻的簇拥着,很快便成为了一片艳色的花田,只能隐约从花瓣的间隙窥见一点点白色的骨骼。
有无声的风吹过,椿花的花海随着风轻轻摇曳着,花朵在风中频繁的摇晃扇动,最后脱离了花茎飞了起来,是一只只红色鳞翼的蝶,偏偏在翅膀上又有着幽蓝色的条纹,鳞翼的边缘则是生了密密麻麻的一串猩红色的眼。
这些蝴蝶落在了那颗植株上,很快就将其密密麻麻的全部都遮住,接着响起来了一串恐怖的、啃噬的声音。有红色的枝叶不时的从蝶群下滴落,带着奇异的花香,只是这样看上去倒像是鲜红的血液。
“咔嚓”、“咔嚓”。
是根茎被咬断、被吞噬的声音。
最开始扑上去啃噬的蝶一只只死亡,在黑色的虚空当中坠落,但是双翼上的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像是要不顾一切的注视什么;它们空缺掉的部分很快被更多的蝶填补上,成群结队,不知疲倦也不知死亡。
在黑暗当中,有谁小小的、轻声的,“啊”了一下。
“阿乐……”
那个人说。
“我好像,找不到……”
“回去你身边的路了。”
第91章
残骨生花-10
最开始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那种变化。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周围的环境开始慢慢的产生改变,那些透过花瓣照射进来的光在未曾被察觉的时候变成了红色的, 就像是朦朦胧胧的罩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奇异的滤镜。
而诡异的是, 在这种变化发生的最开始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又或者是某种无形无色的暗示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变化的存在。而直到一切都彻底完成的时候,人们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意识到, 他们已经被投射下来的红色的光所笼罩了。
在他们身侧的已经不是金色的花瓣,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密密的挨在一起簇拥着生长的椿花。只是看久了却又会发现,那个椿花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死物,看的久了的话会觉得花瓣像是在轻微的翕动, 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
于是,在这样的想法出现的同一时刻, 他们当真看到那些红色的椿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样的颤动了起来,最后成为了漫天飞舞的绚烂的蝶海, 几乎要让人觉得那并不是人类的世界所能够见到的极致的盛景。
加吉拉花开始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但是却绝对欣喜于看到的速度飞快的枯萎, 最后, 当椿花化作的蝴蝶全部都消失在天际的时候, 加吉拉也只留下了一根光秃秃的主干——而他们则久违的看到了不被阴气所遮蔽的、蓝色的天空。
一时之间甚至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在急着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眼前所发生的事情的真实, 像是生怕自己陷入了某个由加吉拉所编织的、一旦踏进去就再也不想从其中走出来的过于美好的幻梦里。
是真的。
当他们用尽了自己所能够采用的任何手段、甚至是有人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做了些什么之后,所有人才终于断定, 这些全部都是真实的。有如不散的梦魇一般的加吉拉被打败, 而他们的星球还好好的存在着, 尽管被攫取了一部分的本源,但是却并没有因此而坍塌, 而是依旧坚强的维持了能够让生命继续生存下去的状态。
尽管直到这一刻, 还有很多人不太能够弄明白, 在这个过程当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从加吉拉的手中,夺回了自己的星球。
仅仅只是这一点,都足够所有人为之欢欣鼓舞,庆祝这从无尽的黑暗当中所获得的新生。
然而这一种欢乐与狂喜显然并没有席卷所有人,宴潮生站在那眼见着已经彻底失去了活性、甚至在逐渐枯萎的荚膜前,眼神阴沉幽暗的吓人。
他朝着荚膜伸出手去,而那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活性的荚膜不过是在宴潮生的手指刚刚触碰上去的那一刻便化作了飞灰,在他的面前飘飘扬扬的洒落。
而原本应该被荚膜所包裹的——无论是顾栖也好,还是加吉拉也好,全部都不见踪影,仿佛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面出现过一样。
从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庄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发现这里居然只有宴潮生一个人,愣了愣。
“只有你一个人吗?”他问,“顾栖呢?”
然后庄羽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那与宴乐生了几乎完全一致的容貌的鬼王抬起眼来看他,双目赤红,属于“鬼”的部分在他的身上不再被遮掩,而是张牙舞爪的全部都线路了出来,书写着某种肆意的、可怕的危险感。
庄羽脑子里面负责预警的雷达开始尖锐且连续的响起,像是恨不得拖拽着他赶快远离面前的危险的根源——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口腔里面顿时传来了浓郁的铁锈味,让庄羽坚强的没有转身离开。
但是他的内心仍旧是不可避免的开始将这件事情阴暗化。毕竟人类与阴鬼之间的斗争,可远比双方于加吉拉之间产生纠纷的时间要长久的多,真要算下来才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的敌人。
怎么,庄羽心想,难道外星生物的入侵才刚刚告一段落,甚至那些遗留下来的诸多的残局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位对于人类来说一直都过于神秘的鬼王就已经要迫不及待的重新掀起战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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