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乐也在同一时刻,露出一个笑容来。
“找到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线、然后随着风被刮走的风筝。
少年人依旧没有睁眼,但手中满张的弓上却已经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根灵力构筑而成的箭,染着血色。
涌动的阴气,无法忽视的恶意,耳畔不息的悲鸣与嘶吼,来自阴鬼的疯狂的大笑。
但是在那之下隐藏的,被宴乐所听见的是属于顾栖的绝望的哭吼,还有——
那一根深深的植入他的脊骨的,同地面之下未知之物构成了链接的“线”。
是操纵着顾栖的行动,禁锢着顾栖的意识,要将这在罗城当中积攒养育了太久太久的死亡与恶意全部都灌注到顾栖的身体里面,彻底的击垮他的精神,让他脱离人类的一方,成为永坠深渊的恶鬼的那根线。
宴乐的手指松开。
这一支以灵力构筑、鲜血开锋的箭便疾射而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光亮,竟像是这被阴气笼罩弥漫的漆黑城市当中破开一切的那道天光。
“我有一箭,可平百川。”
箭矢所过之处,所有的阴气都有如被冰消雪融一般的飞快的退散,消失不见。那些阴鬼——无论是强大的也好,还是弱小的也好,尽皆一视同仁,在箭矢炸开后的灵光下迎来这短暂一生的终结。
于是宴乐同顾栖之间所有的阻碍都被除清,恍若一条被专门开辟出来的、直达的通道。
身着蓝服的少年又引了一次弓。
这一次,他睁开了眼睛,同顾栖对视,随后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眼底染上暖意。
如春花初笑,冬梅悄绽。
“再等我一下,七七。”他说,语气缱绻缠绵,是恋人之间低低的絮语,“我这就去接你。”
第二支箭的箭尖上的那一点灵光已经来到了顾栖的面前。
同之一并而来的是,是宴乐的声音。
“我有一箭——”
“可定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七七应该去看花开,听海潮,见四时流动,不需叹春常少,不必感夜苦长。】
是我写的非常喜欢的一句话!专门划出来给大家看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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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评论区,老板们有一部分猜的是对的www
第41章
忒休斯之船-07
这一支箭准确的射断了附着在顾栖脊骨上的黑线。
那根线一断, 其他那些缠绕在顾栖身上的黑色的丝线撑不住他,便也跟着纷纷断裂。少年于是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星星, 也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飞鸟。
宴乐松开手,那把长弓便溃散掉,成为了散落在地面上的一滩血。
但是他看也没看, 抬腿一脚踩在了天台的边缘, 接着毫不犹豫的直接跳了出去。
“风来——”
他在空中飞快的捏了法诀,随后丢出去数张符箓。
有无形的风应召而来,托在他的身周, 让他能够在空中自如的行动。
于是宴乐便得以接住了下坠的飞鸟,将那一颗星星再一次的捧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拥着怀中的少年。对方现在的模样已经与人类相去甚远, 额间的鬼角看着有些像是鹿,又或者是一支珊瑚。黑色的鬼纹攀爬在他的肌肤上, 黑与白相互映衬, 带来了过于浓烈的对比, 有如最浓墨重彩的画卷。
宴乐伸手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贴在脸上的头发, 眼神都逐渐变的柔软了下来。
他又成为了平日里那个会袖着手, 带着柔和笑容的宴家七子。
“已经没事了。”他将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顾栖的眉心, “我在这里。”
顾栖的嘴唇动了动。
“七七?”宴乐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听见声音, 便不免要低头凑的更近了些, “你要说什么?”
“快、走。”顾栖重复着。
宴乐愣了愣。
按理来说, 眼下危险已经尽消,剩下的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与之相比, 怕不是怎么离开罗城外围那无形的屏障都要来的更为重要一些。
只是下一秒, 宴乐便明白了顾栖为何有此一说。
他怀中的少年人发出了一声近似痛苦的悲鸣, 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了可怕的力量,气劲甚至是直接将宴乐给推离了数米。
有无数的灰色的影子从地面下飘了出来,笼罩在他的身侧。
顾栖双手捂住脸,似是不愿意让宴乐看到自己的样子。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在产生某种无可逆转的改变,彻底的褪去属于人类的形态。
灰影们对于他这样的转变似是无比的欣喜,他们围拢着顾栖,发出奇异而又古怪的笑声。
宴乐眼皮一跳。
他听见他们在喊——
“王。”
“快走,阿乐,快走。”顾栖说,“我没有办法……控制这样的变化。”
“被算计了,但是不知道是谁……我现在和整个罗城联通,这里所有的死气和阴气全部都以我为中枢点在疯狂的涌入。”
“我的体质你是知道的。”
对,宴乐和顾栖都知道。
被大量的阴气和死气所影响,就算顾栖没有死亡,也会不可逆转的堕化为鬼。
而他一旦化鬼,便该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对付的,凌驾于如今所有已经出现的阴鬼之上的鬼之王。
这些灰色的影子是“眷属”,是在此等待着恭候着王的诞生的“侍从”。
“那个通道后面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宴乐急问。
“我不知道,阿乐……我不知道。等我重新拥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我不记得那下面发生了什么。”顾栖捂着脸的手已经鬼化,至少那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人类应该拥有的模样,“……别看我,很丑。”
“宴乐。”顾栖说,“在我真的变成鬼之前,杀了我吧。”
但是宴乐并不愿意答应这个提议。
“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宴乐安抚他,“我带你回去。事情根本没有到那样的程度。会有办法的。”
“不。”顾栖低声道,“没有时间了。”
“我自己的变化我自己清楚,最多再有十几分钟……我控制不住这样的变化。”
他重复了一遍:“杀了我,阿乐。”
“我不想伤害别人,更不想伤害你。死在你的手上,对我来说只最好不过的事情。”从他捂住脸的指缝之间,露出来了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必须是你,只能是你。”
“别这样说。”宴乐伸手,捂住了顾栖的嘴,带了惩罚意思的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我会救你。”
“没关系的,阿乐。”顾栖笑了,“我很早就已经接受了。”
“这是我的命。”
他幼年便失怙失恃,及至又长大一些,特殊的体质爆发,自此被天师协会带走抚养。
而这样的体质,以及有如炸//弹一般随时爆发的危险……在遇到宴乐之前,顾栖的活着,也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杀了我。”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产生异变,甚至是彻底的失去了属于人类的形貌。宴乐深深的凝视着自己的小男友,手指动了动。
已经是完全没有挽回机会的、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吗?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宴乐却是越发的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的凝视顾栖,还有那些笼罩在他身边的环伺的灰影,却是笑了起来。
他很少这样笑。
平素里宴乐常笑,但是那些笑大多都是淡淡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另外的一种喜恶不形于色。
偶尔也会冷笑,那种时候便是让人觉得心头发凉,极为不妙,便是在三伏夏日也能够感受到数九隆冬的寒冷。
可是他还从没有这样笑过。
畅快的、恣意的,抛却了所有的礼数,只是要去抒发自己内心的那些满溢到快要爆炸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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