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无限](278)

　　那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只瞪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看着陈星瑜。

　　知道他有愣神的小毛病，陈星瑜忍不住失笑。

　　拿手揉了揉他湿透的小卷毛，带着他向一旁的小船划去。

　　小船颇有当地特色，两端上翘，上面搭着轻纱的顶棚，纱上刺绣精美，船身描金镶玉，十分豪华。

　　陈星瑜先把小少年推上小船，自己再翻身上去，船身随着他的动作猛然一晃。

　　那孩子惊呼了一声，却没有再慌张，一手紧紧攥住对面的船沿，另一只手努力的伸过来，试图拉上一把。

　　陈星瑜对他的好意眨了眨眼，已翻过船边，坐了下来。

　　拿过对方在一旁的柔软毛巾，陈星瑜给小孩擦了擦头发，这才转身四顾。

　　这里似乎是沙漠中央的一小块绿洲，不远处高大的建筑尽显奢华，在耀眼的阳光与黄沙间熠熠生辉。

　　建筑旁，一座小小的玻璃暖房被做成了室内植物园的模样，植物却并不算茂盛，在烈日之下，似乎有些没精打采。

　　而他们所在的，按照刚才那些孩子所说，应当是后花园里的湖泊。

　　这里的水域并不大，认真来说，连湖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小池塘。

　　天地间皆是刺眼的金色，微风带来阵阵热浪，即使就在水上，也能感觉到空气的干燥。

　　身上的水很快就被蒸发殆尽，汗珠冒了出来。

　　“去那边植物园走走好吗？”陈星瑜观察着少年的表情，“莱若伊少爷？”

　　他刚想划船，少年突然站起身来，从他手中拿过船桨，坐在了他身旁。

　　长桨划过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陈星瑜看着他动作生疏地划着船，没有拒绝他的这份好意。

　　小少年突然说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帝国新兵对五感的强化效果还在，陈星瑜竟然听清了他的嘟哝。

　　他说的是：“这颗星球百分之九十都是沙漠，我为什么还要学游泳？”

　　小船此刻已经到岸，陈星瑜跳上青石筑成的堤岸，又回身去拉那个少年。

　　“你去过别的星球吗？”他轻声问。

　　小少年摇了摇头：“我出生不久，父亲便去远征，把我放在炎星养大。”

　　“这里？”陈星瑜挑眉。

　　“嗯，”少年的声音很低，“母亲在我出生时过世了，父亲他……也许并不想见到我。”

　　陈星瑜停下了脚步。

　　身后小小的身影满是落寞，那是他同样也曾经经历的，以孤独为伴，无人可倾诉的冷寂。

　　“父亲的想法并不重要，”陈星瑜信步走向植物园，“你自己怎么想？”

　　他推开植物园的大门，略略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

　　“我怎么想重要吗？”小男孩有些别扭地站在植物园的门口，“在帝国，我这样的孩子早就被安排好了人生，我将会在这颗炎热的星球上结婚生子碌碌一生，即便是去了别的星球，又能改变什么？”

　　“也许真的改变不了什么，”陈星瑜在一张花园椅上坐下，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比如我，看到刚才大家游泳的湖泊，便会想起家乡的大海。当然，这并不能改变我在这颗炎热星球上不停冒汗的事实。”

　　他说得有趣，少年却没有笑，只是快步走到他身前，好奇问道：“什么是大海？”

　　“大海吗？”

　　陈星瑜抬眼四顾，距离他们不远处，高大阔叶树的树根旁，立着一个画架。

　　陈星瑜带着少年来到画架旁边，换了一张干净的画纸，在调色盘上调出一抹深蓝。

　　广袤无垠的大海远接天边，几乎与天空一色。

　　潮湿的空气吹动着小船的白帆，带来海鸥的鸣声。

　　海天交接的地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将天空染出绚丽的色彩。

　　而近处，金黄的沙滩上，一个男孩坐在海浪前，惬意地将双脚浸入海水之中。

　　陈星瑜画完，放下手中的调色盘和画笔，低头去看小孩的表情。

　　少年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紧紧盯在画面上，朝阳绚烂的色彩在他的眼中闪烁。

　　“这是哪里？”他的眼睛简直无法离开画面。

　　“是我的家乡，我们叫它地球，”陈星瑜也看着那片大海，眼中露出缅怀的神色，“那个星系叫做银河系，在北落师门的另一边。”

　　小少年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急切：“我听莫莉说，你只过来教我们几天，然后就会回自己的星球去。”

　　陈星瑜笑了笑，不置可否。

　　少年这会儿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着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视线又转回到画面上。

　　“这个，是我吗？”他指了指画上的小男孩。

　　“不是。”陈星瑜摇头，“你反正不想去其他星球，只会在这颗炎热的星球上碌碌终老。”

　　男孩猛然一顿，抬头看向陈星瑜。

　　小小柔嫩的脸颊生气地鼓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露出看穿阴谋的愤怒。

　　小男孩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植物园。

　　轻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名中年妇女从花枝掩映的灌木后站起身来。

　　“我不是来偷看你们，只是……”她无奈地摊手笑了笑，“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和少爷却一直没来，大家都等急了。”

　　陈星瑜笑了笑：“看他这样子，这会儿也吃不下，你给他留一份，让其他的孩子先吃吧。”

　　莫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您呢？”

　　“我吗？”陈星瑜看了眼植物园的大门，“劳烦你带个路，我也回房间去吃饭。”

　　仗着自己是新来老师的身份，陈星瑜边走边向莫莉套着话，不知不觉间得到了不少情报。

　　莱若伊家族原本是在帝国居住，世代都是贵族，出生便含着金汤匙，因此并不愁吃穿，也正因为如此，家族并无所长，很早就被剔除出了帝都的贵族圈，生活在帝国星系边缘的领地。

　　炎星在莱若伊家的诸多领地中，算是资源最贫乏的，只不过因为位置上的便利，成为星际跃迁跳转的中转站，才能支持这个破败的家族至今。

　　但其实，这颗星球这么多年来也并无多少发展，除了星球本身的贫瘠以外，小少爷前几辈领主大都不求上进，只要守着这个战略要地，便能换来帝国的大批物资，他们就全都选择了躺平。

　　一直到小少爷父亲这一代，才终于想要摆脱这种不上不下的地位，开始带兵打仗。

　　说起来小少爷的父亲也的确是个将才，少年时便崭露锋芒，几次出征都大胜而归，晋升十分迅猛，迅速成为帝国炙手可热的新贵。

　　莫莉端来了餐盘，一边说一边感叹着：“说起来，小少爷也是可怜，家主现在的地位来得不容易，早年又因为维护污染者的事情被很多人虎视眈眈，政途走得如同悬丝，自然会忽略了他，再加上夫人因为生小少爷而死，炎星也成了家主的伤心地。”

　　莫莉叹了口气：“家主几乎一年才能回来一两次，看到小少爷身体健康便没再多问什么，待在植物园里的时间比和小少爷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

　　“其实小少爷也很想得到父亲的肯定，自己学了很多东西，去年还向他父亲提出了石林黑市那样的天才设计，但家主对他依旧不冷不热，两人还是没法亲近。”

　　“上次家主回来炎星，意外发现小少爷竟然不会游泳，便在后花园挖了小湖，花了大价钱买来维持湖水的设备，严令小少爷在暑假期间一定要学会游泳。”

　　莫莉露出个苦笑来：“为了让小少爷能下水，我请来了他平日里交往得还算可以的所有朋友，结果那些孩子都已经学会游泳了，小少爷却依然怕水。”

　　她歉然地笑了笑：“今日那孩子把小少爷推下水，其实并无恶意，也只是想逼他一把而已，辛苦您后来安抚小少爷。过几天家主就要回来了，若是看到小湖的开销这么大，而小少爷还是不会水，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来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