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会儿,中间的几张书桌被撤了去,陈振豪的那帮兄弟跪在当中,其他的弟子坐在自己的书桌后,噤若寒蝉。
大师兄正站在王非呈身旁,一脸不忍地看着下方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
陈星瑜悄悄探头,看了半晌才醒悟过来,那居然是陈振豪!
他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身上所有的地方,都高高地肿胀起来,皮肤因为不堪重负而皲裂,现出一道道血痕。
而在血痕之间,密密麻麻全是恶心的小疙瘩。
灯光之下,那些疙瘩满溢着黄色的脓水,反射出微微光亮。
“真恶心!”木念晴皱着眉,“不过他活该!用情蛊欺负女孩子,就该遭这样的报应!”
就在此时,那个鼓鼓囊囊的人形物突然又哭了起来:“师父,救我!我好痒啊!”
已经肿胀到无法拐弯的胳膊在身侧和身后拼命地搓动着,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背上的疙瘩,喷出一股股脓水。
陈振豪嚎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将地板洇出一块恶心的湿痕。
大师兄和其他的学徒都不忍心地别过了脸,陈振豪的那帮兄弟们避无可避,只好闭上眼睛。
“闭着眼睛做什么!都给我看清楚了!”王非呈一声厉喝,所有的弟子都忍不住身躯一震,忙又睁开眼睛,盯住正在挣扎的陈振豪。
“滥用蛊药,被人家设计了,就要服输!”王非呈手中的戒尺啪的一声抽在跪地的一个学徒肩上。
“我跟你们说过什么?蛊药制作精之又精,所有的流程都必须亲自动手,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才能在下蛊的过程中灵活掌握用量和方法,甚至临时增减药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们呢?”
戒尺又是啪的一声。
“自己好吃懒做不采草药也就罢了,居然让外人把蛊药做好了拿来交差。人家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吗?平日里那些交差的东西过了关,就万事大吉了?现在怎么样?”
他一指在地上翻滚的陈振豪:“做情蛊害人,本就不得好死,这没什么,我王非呈少个把徒弟算什么?但我王非呈还真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你现在浑身肿胀发痒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是那孩子心善,取蟾蜍血的时候,加了解毒的草药中和了一部分毒性,若是我,必直接用最毒的蟾蜍背血,还要加上激发毒性的药粉,让你此刻浑身血流肚烂肠穿!”
“师父……师父……”地上的陈振豪已经没了力气,只能趴着一边喘气一边哀哀叫着。
“谁也不许帮他!”王非呈一甩袖子,“不过是每日发作一个时辰而已,正好给你个教训。若是能反省,七七四十九天后我自然给你解毒。这四十九天,你们……”
他指了指跪在身前的那五六个学徒:“每天都给我过来看着他,但一个手指头也不能帮,好好吸取一下教训!”
王非呈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出去,房间里的弟子们这才松了口气。
房顶之上,木念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什么肠穿肚烂啊,要是一下子搞死了,未免也太过便宜了他,就要这样,让他日日受苦,才是正理!”
谁知刚走出房门的王非呈脚下一顿,鼻头耸动两下:“谁!谁在房上窥视?”
紧接着一道银光一闪,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向着两人激射而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几乎一晃眼便已经到了眼前。
陈星瑜首当其冲,避无可避,只好勉力扬起狐狸尾巴,转身朝那东西侧面拍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尾巴撞上的东西轰然碎裂,化作一团黄色的烟雾,接着,两人只觉得头上一痛,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秦家小院。
“咳,咳咳咳咳咳……”木念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那声音如同撕裂,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陈星瑜忙给她捶背倒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止住,木念晴已憋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来气。
“好一个蛊师,手段还真了得。”木念晴啐了一口,轻轻揉着疼痛不已的额角,“疼死老娘了。”
陈星瑜拿她没办法,收了两人的面具,又把她送到西厢去。
扶着木念晴进房间的时候,他看了眼房内的圆桌,先前的盖碗已经不见踪迹,那股淡淡的酒香却还依然在房间中,丝丝缕缕地飘荡着。
“师姐,您之前……”
“嗯?之前什么?”木念晴一脸疲惫,又是一阵咳嗽,“管它什么都别来打扰我,累死我了。”
她说着已经躺平在床上,拉起被子阖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陈星瑜起床的时候,秦安平已经在天井里打拳了。
老人并不擅武,来来回回也就是舒展筋骨的几个招式,锻炼身体而已。
见了陈星瑜,他点点头说:“去叫你师姐起来,她已经躺了那么多天,趁着现在精神好,也该锻炼锻炼。”
老傩师偏头想了想:“今天都跟我去一趟古庙,替你师姐祈福。”
陈星瑜点头应了,去敲西厢的门。
可敲门半晌,木念晴却一点音信也没有。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他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拿肩头将门撞开。
满屋的血腥气冲了出来。
西厢的架子床上,被褥散乱,木念晴披散着头发躺倒在床沿上,床边满是咳出的鲜血,而鲜血之中,一丝丝幽蓝的莹光轻轻闪烁,夹杂着乳色的白丝。
就像……那日盖碗中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里,还有一股甜甜的香味,似有若无,却让人头晕欲呕。
秦安平此刻也冲了进来,一见此情形,忙开了后窗让空气流通,又急急道:“她这是中了蛊了!怎么会这样!”
他瞪了一眼陈星瑜:“你们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陈星瑜不敢隐瞒,三言两语将昨晚的经历说了,气得老傩师直跺脚:“让我怎么说你们!那蛊师也是好得罪的?尤其是王非呈,最是护短。你把他的徒弟搞成那样,他还能放过你们吗?”
“可是……”陈星瑜骇然道,“我们昨晚是托身在两只小动物……”
“小动物又怎么样?”老傩师急得跳脚,“医者调身更调神,多的是顺着你们的魂体过来害人的法子,真是糊涂!糊涂!”
老人看了看木念晴的脸色:“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豁出我这张老脸去!快背上,我们去蛊庄!”
陈星瑜刚将木念晴扶起,突然听得院门前几声叩门声响,有人问道:“老秦,老秦在家吗?”
王非呈的声音从小院门口传来,“之前就听说你徒弟病了,我来看看。”
木门吱呀一声大开,不请自来的蛊师悠悠然踏入院门。
刚走了两步,他却突然停了步。
西厢满室的血腥气浓郁至极,此刻门窗大开,老远便让他察觉。
“怎么回事?”王非呈快步走到西厢,一看见木念晴的情形,脸上掠过惊讶:“她这是……”
秦安平一跺藤杖:“你还这么说!王老头,是不是你搞的鬼?”
“说什么呢!”王非呈瞪了秦安平一眼,“我要是下蛊,你只会看起来健健康康的,然后突然暴毙,谁要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一点档次都没有!”
他扶着木念晴:“赶紧的,给你家女娃换个地方,这里是住人的地方吗?”
陈星瑜忙背着木念晴到了东厢,将人安置在自己床上,又绞了热毛巾来给她擦脸。
王非呈坐在床头,搭上木念晴的手腕诊了一会儿脉,沉声道:“你家的这个女娃我早几年就听说过,在北地学了他们的医和蛊。你们看她呕出来的那些血,蓝色是蛊母的血,白色是她养出来的小蛊。她已经以身养蛊很久了,蛊母已经入心,以我的蛊术,解不了。”
“那怎么办?”秦安平一脸菜色。
“没办法,准备后事吧。”王非呈摇了摇头,“最多……唉,算了,也没太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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