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招于催泪虽有奇效,却早已被伏霄用滥,如今他不消拧大腿,就已能挤下两三滴泪来,旁人皆不能辨别真伪,是以识破竹小仲这点伎俩委实不在话下。竹小仲讪笑着爬起来,道:“殿下明察秋毫,一定能替卢毓和崔梨伸冤,他们哪是什么奸恶之人,都是有人从中作梗!”
伏霄道:“前日你还说灵佑门如何如何,今日就换了态度,奇怪奇怪。”
竹小仲抹了抹眼泪,道:“因为卢毓和崔梨是我的朋友,当然比那劳什子神仙重得多,往日卢毓也劝我不要信那个灵佑娘娘,我却觉得他迂腐,现在真是我错了,求殿下帮帮忙吧!”
师无算道:“竟是这样曲折,难怪你早上不愿对我言明。”
竹小仲垂头:“是了,我本担心师公子追问真正的缘由,我擅自往外说会把他们两个害了,这才撒了个谎,谁想到下午就出了事。”
伏霄笑道:“你倒是挺讲义气。可是此事我全然无知,帮也帮不上什么忙,料想卢氏夫妇已经去筹银两了,你担心也徒劳,还是回去等信吧。”竟是要袖手旁观的意思。
竹小仲听罢,心里只一阵冷,心知今夜自己已经欠下了一份人情,再得寸进尺只怕要惹人不高兴,便不再多说什么,乖乖提起灯笼离开。
他前脚一走,伏霄后脚就扯着师无算上街游荡,这会儿已是很晚了,但夜里喝酒的宵夜的比比皆是,师无算心中雪亮,于是任他扯着这么一路走到了宣邑县衙门前。
堂下衙役气势威严,师无算思绪转到眼前,看了看受审的两个人,又瞄了瞄躲在文书后偷偷打呵欠的县官。不禁摇扇子扇开满堂的浊气,压低了声音向伏霄道:“既然都打定主意要来,做什么又那么吓一个孩子。”
伏霄道:“我们不是闲逛逛到此处,想来瞧瞧夜审的热闹的?”
师无算微怔,轻声道:“何必如此呢,徒让人误会……”
伏霄看着堂下,无谓道:“旁人有什么所谓,咱们俩知根知底就行。”
因昭王殿下忽然来访,从县官至衙役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两道如刀的眼神从县官眼里射出,宛如真正的青天大老爷,直直逼近堂下的一对小倒霉蛋。卢毓似乎有所感应,心乱如麻地抬起眼,分辨出伏霄的那一刻着实吃了一惊,伏在地砖上更不敢抬头。
崔梨反而心大,她在沙洲那晚虽与伏霄师无算见了面,但那晚灯火黯淡,仅凭篝火只能看出是两个身形修长高挑的男人,样貌是全然记不得了的。此时也不曾多想,只是渐渐察觉那两个人时不时给堂上问案的县官挖坑埋雷,着实觉得有意思,不免多看两眼。
县官原本是打算速战速决,谁料来了这么两个魔星,他不过说了两句,便要叫停将其中细节问个清楚。
如是两三遭,不免额上滴汗,悄悄使了师爷过去暗示。
师爷撇着小胡须,对伏霄道:“殿下,此案子的苦主是县里一位举人老爷,案情的个中细节么,要不要请他们过来详说?”
伏霄道:“大晚上的,还是不要打搅人家了。”
师爷心觉有门,继续道:“殿下真是英明,此案板上钉钉,明日等苦主来签押文书便好了,我们老爷这里还备了宵夜,要不要……”
伏霄似笑非笑道:“吃却是吃不下了,反正明日苦主才到,今夜着急审什么?先收了监,明日人都到齐再对薄公堂,岂不两便。”
判决一事就此作罢,县官瞧着伏霄那架势,惊疑不定,搞不清对方究竟是兴之所起还是刻意来砸场子的,索性修书一封去了蔡知府那里,把这昭王爷的内情问个清楚。
丑时过半,这场闹剧似的堂审才算完。
一夜的时间,足够卢家先将卢毓这个愣头愣脑的变数先捞出来,再剩下崔梨那个小姑娘,事情应当好办许多。
所以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人先登门卢宅,不出所料,卢毓已经回了家了。
伏霄由着卢宅的管家引进门去,一路上没有受到太多诧异的眼神。想来卢父已听说了昨夜之事,料到他今日登门的目的,心照不宣地配合。
卢宅这座园子地势极佳,从高处能看见远处的长江,熹微天光将半边江水照得白亮亮,卢毓蹲在假山最顶上,心事重重,直到两人站到了身后,才如梦方醒。
“昨夜之事,多谢二位,又救了我一命。”他略显不安,犹疑着开口:“两位兄台此时来找我,是想问些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伏霄也不同他绕圈子,径直道:“你与崔梨关系好,可知她为什么要去偷那户人家?”
卢毓哑然,又是一番纠结。
“……今日天气不错。”师无算轻咳一声,示意自己去假山下头望风。
卢毓挣扎着看向伏霄,过了片刻,叹息道:“如此,我就与白兄说了吧。崔梨与灵佑门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非近……但要提灵佑门的来历,说是崔梨一手促成的也不为过。”
他这个头开得这般曲折,连假山下望风的师无算都抖擞起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上面传来的只言片语。
“还记得之前我说起的拔甲案吗?此案的根源,其实就是崔梨。民间有一张药方,小儿腹胀可以亲生父母的指甲入药,百试百灵。那日慈幼局的一个孩子腹胀难忍,药石罔效,几乎是要死了。崔梨是经常替慈幼局跑腿做事的,她听闻这种方子,便动了心思。”
宣邑这个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几千户人家之间的消息灵通得很,那孩子的亲生父母慈幼局早有耳闻,便是一户开酒楼的,当年算命的说孩子命克父母,这家人竟也狠心将孩子扔在了慈幼局门前。
崔梨自己就是孤儿,只在五岁前与早死的父亲学了些拳脚,一向疼惜慈幼局的孩子们,听闻此事,当夜便点了迷香,抹黑进了开酒楼的人家家里,将夫妇两个指甲全部拔了,回来给孩子做药引服下。
不知是人退功效不强,还是她煎药太迟,那孩子最后还是去了,但拔了指甲的那户人家却吓了个半死,因此还被同开酒楼的同行抓住话柄,放出谣言,道这家人乃是被神异门的正神下了咒,靠近了的便会凭空倒霉。
也是好巧不巧,这户人家这年里运气一落千丈,神异门的恐怖渐渐传开,官府也不得不注意到这桩传言。
谣言自是好查,县里将线索排查,找到了知府大人开酒楼的小舅子身上。这小舅子有个好姐姐,枕头风这么吹,加上数座白银塔,把蔡知府哄得回心转意,一门心思下令除妖。
一时神异门妖人尽除,与之对应的“灵佑娘娘”崭露头角,在夏郡道坛无数。
第31章 龙虎乱.31
崔梨作为那个“始作俑者”,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神异妖人并非罪魁祸首,便打算去官府自拘。可是她陈明罪责后,竟然遭到了阻拦。幸而她有几个跑江湖的朋友,从他们那里寻到些蛛丝马迹,线索一一拼凑,才弄明白官府不愿继续追查的原因。
卢毓与她交往甚密,察觉到她心中所想之后,一直劝她就这么算了,崔梨却偏要光明磊落,与卢毓大吵一架,撂下话要绝交。小卢官人失魂落魄数日,书是如何也读不进,那天与一干朋友前往江上乘船,坐在船边想到再不能与崔梨往来,就连读书也是死路一条,一时觉得了无生趣,跳江寻死。
被救上来之后,整日还是浑浑噩噩,直到前夜里从学塾夜读回来,却遇上了崔梨。想着那日绝交的话,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正要走,迎头就是打火把的捕快寻人的场景。崔梨面色一变,他就知道不对,立刻抓了人躲到自家园子里。
后面一问才知,崔梨潜入了灵佑门最大的那个道坛中,听到道首给县里几家大户分账的经过,县衙几个官吏亦有一份。当夜她不慎暴露行踪,好不容易躲过灵佑门道首的追杀,跑出来后却发现官府的捕快正在四处搜捕自己,便更加确信其中有猫腻。
“这便是所有的经过了,”卢毓说完,脸上些许犹豫,眼神躲避半晌,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昨夜见到白公子,我便知道你们不是寻常人……这么说可能唐突,但崔梨真的不是奸恶之人,我小时候与她一起在慈幼局里,从那时她的性子就不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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