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要杀的人是父亲。
记忆里的房屋早已变了模样。她穿戴体面,微笑着问:“请问原先住在里面的人搬去哪里了?”
门口坐在摇椅上的老太打量她,这个穿着碎花裙的温柔女人,谁都不知道她袖口藏着刀。
老太说:“你说的是那户人家?男的病死,妻子改嫁啦。”
她唏嘘道:“物是人非……”
死了?
刀还未沾血,第一个名字就被划去了。
尤雨执着道:“怎么病死的?走的痛不痛苦?他儿子现在在哪?”
一连三问,加上表情狰狞,老太吓得不敢回答,颤颤悠悠进了屋。
尤雨茫然地走回家。
她犹豫了,一瞬间清醒,在眩晕里无所适从,不知道计划是否该进行下去。
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萦绕在门前。再一细看,竟然是朝思暮想的前情人。
她几乎要认不得他了。和记忆里光芒万丈的信仰不同,真实的他是如此平庸且笨拙。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林森心神不宁,喜悦又紧张地看着她。
“嗨……我知道你没有搬家。”
尤雨听着自己心跳砰砰的声音,真的发生了。
真的要发生了吗?在她接受的时候,接受反复回味的过去在对方那里什么都不算上,接受她对他来说也许什么都不是——
这个时候,他却来找她了。
“是,我没有。”她垂下眼睛,再也不能输了,“你来干什么?”
“我……”林森焦虑万分地看着她。
他没法跟她说,勇士来找过他。
那可是勇士团!他要成为英雄了!他从小就想当英雄……
虽然他们走了,临走前摇摇头:“不需要你做什么了。”
可是他还是想试试,要知道,英雄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既然他们认为他做不到,他就要做给他们看!
“你最近还好吗?”原来只是这句!
他只是懦夫……尤雨在心底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闭着嘴不回答。
以为他会走,肯定会走的,他一向把尊严看得比她重,从来都是她低三下气地去哀求!过去到底是被怎样对待啊,尤雨忍受着绝望的伤心,真的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但是他没有,他忍受了漫长的、令人煎熬的沉默。
“对不起,我来祝你生日快乐。”他说。
尤雨有些惊讶,真的发生了!
林森却痛苦地用手臂抵住门框,似乎以为她是要把门关上?
她的眼前乍现白光,在幻想里,下一幕就会发生这些——
“尤雨,小雨,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吗?”
他在她的面前忏悔,承认人的一生并不是只做对的决定。
“我以为这是对的决定,以为自己呆着会更好。我错了。直到我再也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直到我彻底失去你了,我才明白我错了。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跟你分手。我应该做的是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再和你坐下来,好好谈谈。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不管它们多么难以面对,我都想和你一起解决。我知道你很大可能会拒绝,你当然有理由这么做,但我需要为我的人生勇敢一次……我想你想得要疯了,对不起,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真是恍若梦中,尤雨半信半疑地说:“是真的吗,可是前不久你才给我回了那样的信,我还以为……”
“忘了那封信吧!忘了吧,人的想法是会一直变的。”
白光褪去。
不是梦,居然不是梦。这是命中注定,是上天派来天使拯救她的绝望。
她想把刀放下了,再一次地,为了爱放下。
“我只想问一下,如果你的生日没有别人和你一起庆祝,你想不想让我带你一起玩呢?”他谨慎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让你错过它,或者因为任何原因自己庆祝。”
火一样的八月里,尤雨听见自己说:“林森,我的生日是七月二十二日。”
林森愣了下,连忙说:“抱歉,我以为是八月,我真的以为是八月二十二日!”
他尴尬且无所适从,还是努力保持体面,僵硬道:“我很高兴你庆祝了它。我希望一切进展顺利,你在那天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上天还是救了她。
知道她的名单里漏掉了某个人,特意提醒她加上。
“没关系,”她笑笑,“要进来坐坐吗?”
*
尤雨端着梦呓送给她的蛋糕,风一样过来,她在喊,林森。林森。
以前为什么不敢见他呢?这不是很顺利吗,瞧瞧,有多容易。
林森迷茫地看着她,脸上露出胆怯和尴尬。普普通通的外表,畏畏缩缩的动作。
这就是她的美梦。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一点可爱之处。
“小雨。”好恶心。好恶心啊。
“蛋糕好吃吗?”尤雨继续让自己保持微笑,她听见自己软到像是泡在水里的声音。说实在的,以前到底在不舍得什么。
“好,很好吃。”林森似乎还有些激动——随便吧。已经不会再脑补什么了。
因为她的主动,林森获得了一些勇气,他露出以前才会有的温柔的笑容,步伐就像个大男孩。
“对不起,我记错了你的生日。”他愧疚道,“我会再给你买个蛋糕的。”
“没关系啊,”尤雨说,“来,要不要去山上看看向日葵。”
他高兴得就像她已经原谅他了。他一定这样以为吧。毕竟她过去是这样没出息的爱着他。
他们来到山野,像极了故事刚开始的那一天。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看见了怒放的向日葵。
林森说:“真高兴你原谅我。”
你这样好,不介意我的错。我还想骗你,我真是……
他背对着她,面对着向日葵,挠挠头,终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身来向她道歉:“小雨,都是我的错,其实……”
他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刀。
尤雨说:“七月二十二号。”
刀拔了出来,金黄色的向日葵被泼上火红的颜料。绽放出曼妙的生命力。
林森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动作,又听见刀子刺入的声音。
“七月二十二号。”
开头几刀是难熬的,到后面,他已经没有知觉。
他倒在地上,躺在金色和红色里面半张着嘴喘气。尤雨坐下来,在他面前,拿着刀,像切菜那样切他。
“七月二十二号。”
每插一刀,她就来这么一句。
她累了。手腕好酸,她把刀温柔地放在地上,活动手腕。一个可怕的幻觉出现了,林森在对她说话,眼前都是红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离近了。没有说话。她再一眨眼,看见林森闭着眼睛,没有呼吸。
“果然啊,还是要这样才能真的原谅。”她笑了笑,“宝贝,我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生你的气了……”
好了。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太阳好大,她被晒得想吐,干呕了两下,竟然真的吐了出来,吐在尸体上。
她低头端详了一会儿。
奇怪了,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她在裙子上蹭了蹭自己的手,“啧”了两声,朝山下走去。
接下来要杀的人很重要,她特地回家换了条新的绿裙子,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出门的时候,她听到路上的人慌慌张张地叫:“山上、山上……”
没有管,没时间管了。她眯着眼睛在烈日下前进。
第二个,还有第二个……去找第二个……
好烦啊,今天的太阳也太晒了吧。
*
门口的人来传话:“有人说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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