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喜欢你。”昌决宽慰他,“你忘了?小腰山神答应了你的请求,救了你妈妈。”
“那是歪打误撞。”许识敛说,“都说他是掌管天气的神,我就去了。但是……谁才是掌管疾病的神?我找不到这样的传说。”
昌决于是第一次带他去了藏书阁。
光线逐渐暗淡,昌决把烛光点亮:“这一排是禁书。”
“这……”
“很早以前就禁止贩卖了,我因为很喜欢书,所以收藏了最后一批。他们说的小腰山神不是传说,是被真正记录过的历史。”
他翻开一本书给他看,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小岛的古语,”昌决对他笑笑,“我可以教你。神或者魔鬼,这里什么内容都有。你会找到你想要的。”
许识敛静止着,很久才问:“老师也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有,”但具体是什么,他说,“没有你的要紧。”
古语不好学,许识敛边学语言边读书,一年下来只能读懂五本。先读的神书,但描写太抽象,无用内容过多,甚至有关他知道的部分,“小腰山神”,也就是寥寥几笔带过。
他经常看得头疼,在书架前揉着眉心发呆。啪嗒一声,一本书掉落。天意的声音。
书名叫地狱录,比起有关神的书籍,魔鬼的描写要具体很多。他看得入迷,直到昌决找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是半夜。
昌决说:“禁书就像野史,不正经,真假难辨。另一本书的说法就和它不一。你看的这章是……罗生门?这个门倒是真实存在,只不过传什么的都有。”
“我想试试。”许识敛说。
“可能很危险。”老师忠告道。
“危险?也许吧。但危险只能带来恐惧,而不会让人心碎。神帮过我一次,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了。”许识敛的目光穿过藏书阁的小窗户,落在静谧丛林,“不管是什么……我一定要改变我们家的命运。”
今夜,他来告诉老师:“我今天晚上会去一趟地狱。”
昌决问:“上次有进展吗?”
许识敛:“没有。但今天晚上也许会有。”
他不打算告诉昌决小耳的存在。自从他成功进入地狱,老师就一直在做关于魔鬼的实验。虽说,这不是一种提防……
但岛上所有人对魔鬼的态度都是一致的。他不想小耳被拿来做实验。
“你来得正好,上次跟你说的弓箭,我做好了。”昌决掏出一把黑金色的弓箭,“如果《地狱录》里的内容是正确的,那这种箭对魔鬼肉体的刺穿力会非常强大。”
许识敛接了过来:“好重。”
昌决说:“我也对箭头做了改良。”
他身后是一排被万箭穿心的西红柿,像跳动的心骤然死亡,血液在死前喷射了满墙,到处都是红色的心碎。
许识敛将凶器掏出,凝视着手中的红箭:“魔鬼的身体比西红柿坚强多了。”
昌决找来眼镜,弯着腰戴上。他不紧不慢地翻看书籍:“魔鬼和西红柿有共同点,你知道吗?”
“什么?”
“他们的身体看上去很硬,其实是软的。在被撞成稀烂的形状之后,我是说,这一瞬间,很可能会进行复原。这就是他们难以被杀死的原因。”
“对了,”他说着,拿出一包补药,“这次应该没那么苦了。”
许识敛先是说了谢谢,又说:“我还需要吃吗?”
“再吃一段时间吧。”昌决想聊些轻松的话题,“恭喜你这次票数拿了第一。元老院的人说要成立一个勇士团,我已经打算把你和井舟的名字报上去。”
“勇士团?”
“听说是针对魔鬼传言的。具体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窗外沉寂的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簌簌地响,许识敛烦躁地看去。
“怎么了?”昌决问,“井舟以前迟到从不找借口。今天是故意的,他很在意你的反应。”
许识敛想起来之前学古语,有次昌决私下把他叫走被井舟看见了。井舟偷偷跟过去,还问老师怎么不叫他。
昌决说:“他就是小孩子,喜欢惹你不痛快。”
“我知道。”许识敛倒是没在烦心这个。
昌决笑笑:“放在明面上的嫉妒,有时候反倒不可怕。”
“老师……”许识敛突然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小时候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就算有多么不想被抓住,我都只藏我认识的地方。”
昌决看着蜡烛燃烧,很久,也只是问他:“还去吗?”
“魔鬼有时候和人类一模一样。我是说长相。”许识敛问他,“他们会杀了我吗?我会杀了他们吗?”
昌决说他:“你承担的东西太多了。”
没有意义。许识敛沉默。昌决则劝他再想想,如果还是放不下,过几天再去也可以。
“我觉得没有时间了。”许识敛说。
离开后,下雨了。许识敛略一犹豫,继续往前走。
昌决从后头跟上来,他愣了一下,对方二话不说塞来把伞。
许识敛想起来实验室只有一把伞,再回头,昌决已经是捂着头从雨里返回了。
雨下了一夜。
到家后,许识敛将魔鬼的血灌进牙医给的药里去,加上烧开的水,搅拌均匀后拿了一小盒糖罐上了楼。
许识敛没开灯,坐在床边把妹妹叫醒,“小呓,吃药。”
女孩半坐起来,闻到药的味道:“我能不能不喝?”
“不可以。”许识敛说,“一下就喝完了,别喘气。”
梦呓哀求他:“可是这个药太苦了,就算吃了糖也很苦。我的牙还好痛。”
“既然痛,就要吃,”许识敛把声音放缓,“你必须要吃。”
于是许梦呓双手端过来,脑袋沉下去。
也许是因为睡了一会儿的原因,她的喘息都是弱的。她到底还是没有一口气喝完,分了几次咽下去,眼泪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落在碗里。
许识敛把手放在妹妹的背上,轻轻地拍,将糖罐放到她的手里。
许梦呓很轻地哽咽:“好苦,哥哥,真的好苦。”
她含着泪去吃糖,再去喝药,咽下去的时候,依然被苦到受不了。她捂住了眼睛:“就一次,哥哥,求求你。”
“得喝。”许识敛不让步,他把梦呓粘在皮肤上的头发捋开,“快结束了。”
梦呓边喝,边往碗里落泪,最后许识敛都不知道,她是喝了一碗药,还是喝了一碗眼泪。
许识敛回到楼上,门推开的不是孤独,而是睡在床上的小战友。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腰间的袋子里。小岛温柔的月光照在惨白的刀尖上,许识敛将袋子合拢。他闭着眼睛,靠在小耳旁边。
“小耳,我对你撒谎了。”他说,“努力不一定是有用的。我大概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小耳在呼吸。他的手凑上去像风一样感受生命,这就是他需要的所有陪伴了。
“我知道,是我对你太傲慢。”几秒钟的时间,他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我一直在后悔。”
“可能,你就跟个小木头一样。”他看着魔鬼说,“很奇怪,你对人的恶了解到超乎我的想象,反过来,却又一窍不通,自以为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失望什么……”
可能童话在魔鬼这里是不存在的吧。他轻轻地,不由自主地摸着小耳圆圆的脑袋:“虽然你和所有人所有事都不一样,但是……”
其实小耳什么都不用懂,也不需要说。只需陪着他,和他的烦恼一起。这就是可爱的安慰了。
和人类想的不同,小魔鬼也有自己的童话故事。在他现在的梦境里,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永恒天使,太阳,正在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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