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来,在小耳汗淋淋的额头亲了一口。
小耳也亲他,许识敛却避开:“你身体受不了。”
小耳本想说他受得了,张开嘴努力半天,竟然发不出声。
许识敛递给他水,小耳咕咚咕咚喝一通,忽然秋后算账:“你是故意让我叫。”
许识敛不否认:“是。”
他这么坦坦荡荡的,被耍流氓的人反倒不好意思。小耳憋了一会儿,还是有点想来,不知怎么开口,就说:“主人。”
许识敛捂他的嘴:“现在别这样。”
小耳:“那刚刚你让我喊……”
许识敛:“你这样我还想来。”
小耳于是往他怀里跑:“好吧,我同意。”
许识敛就笑,压住他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不行。明晚再说。”
小耳其实很累,但许识敛越拒绝,他越想胡搅蛮缠。
许识敛当然都懂,他叹了口气,抱紧他不安分的身体:“小耳,睡觉。明天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小耳乖了一会儿,忽然又说:“以前你爱我更多,现在我爱你更多。”
抬头去看,许识敛闭着眼睛,半天才回应:“说了让你少瞎想。”
小耳:“那你说你爱我更多。”
许识敛静了一会儿,没忍住笑道:“傻瓜。”
许识敛缠上来亲着他,用力顶着他的额头问:“怎么就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小耳喘着气说:“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时间太少了。”
许识敛:“我所有时间都和你一起。”
小耳:“那以后也会。”
许识敛:“会。”
小耳:“永远?”
许识敛:“……”
小耳:“你笑什么!”
许识敛:“操一次就可爱一次。”
小耳:“……”
后半夜小耳迷迷糊糊睡着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许识敛带跑偏,那句“我爱你更多”,哪怕是哄人的,最后也没从他嘴里挖出来。
许识敛等他睡着,盯着他看。
右手犹豫不决,只要覆上去,就能看到小耳的记忆。
最后还是用嘴替代手,吻在小耳的睡颜上。
伤口的疼痛再次复发——真不是时候,但他没什么所谓,早已习惯痛着生存。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前去小岛杀人。
*
对于木于林这个过往的朋友,许识敛印象已经很淡。
忘了他的为人处世,也忘掉和他相处的细节。
只记得他算不上是坏人。
但记得他的恶,记得他是如何背叛自己。那种撕心裂肺、轰轰烈烈的伤痛,第一次被背叛的难以置信,无论何时回想都千刀万剐。
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伤害涌入,这份最初的体验本应该被淡忘……
直到木于林名声大赫。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许识敛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就算拥戴木于林的人知道他曾经背叛过自己的朋友,又能怎么样?
比起“拯救小岛”,“说朋友的坏话”是如此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有他清楚这对年幼白纸一样的自己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从那以后,面对任何爱与信任,他都如履薄冰、蹑手蹑脚,草木皆兵。
在过去,他竟期待着岛民有一日帮自己声讨——所谓的“恶有恶报”。
但再次回想起那些自认为善良的瞬间,竟然都充斥着委屈与不甘。有些让步从一开始就是渴望后来被加倍偿还才做出的牺牲!
是啊,原谅才是痛苦的开始!
接受道歉后,每次当朋友的名字被提起,伤害都会再一次袭击他。
事到如今,他终于正视自己的愿望:
被卑鄙地伤害后,他希望朋友也同样被卑鄙伤害。
*
夜深,他如同行窃的小偷一样潜入小岛。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穿过田野,延伸到镇里。
离开勇士团后,木于林就自立门户。他不再交那么多朋友,也很少抛头露面,只在自己的圈子里做事。
好像许识敛那件事给他启发,让他从此一心向善,做个真正纯粹的圣人了。
但是岛民喜欢,也受用。他住的地方被装饰成宫殿一样,是典型的上流阶层布景。许识敛从屋顶跳下,环视一圈,花园里的夜莺、鸟笼里的金丝雀与他对视。
不知是否因为情绪大起大落,伤口的疼痛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不得不找个地方先歇一歇,因为身体随时有可能“变异”。
于是他来到二层的一个隔间,从窗户进去,外面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全都映在屋内的墙镜之上。
许识敛产生生理性的恶心。这和一直以来折磨他的幻觉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镜子!
但也因此看清自己。
变不回去了。许识敛看着手臂,衣服已被完全撑破。这是魔鬼的手臂,没有汗毛,没有纹理,像许久未碰的,发臭黏糊的鱼皮。它从人类的身体里突然掉出来,垂到地上。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识敛拖着它进了衣柜。
每次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许识敛都会想到小耳。
在与呼吸脉搏一起跳动的记忆光芒里,小耳会告诉他不要看。
然后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现在,潮湿的汗味伴随着疯狂的心跳声,他回味小耳手掌带给他的感觉,梦一般的视角,小耳模糊的样子。
门被推开,有人说:“你啊,就别谦虚了!”
熟悉的声音回答:“那也别叫我‘岛主’。”
听得出带着笑意,是木于林。旧友、背叛者、备受喜爱的岛主候选者。
衣柜的缝隙是一条冰冷冷的白色,新鲜的空气以稀薄的,可怜的姿态钻进来,他呼吸困难,下意识摸自己的眼睛,凹下去了,变成洞。视力变得极佳却扭曲,像是多维面的镜面球。
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内,他完全变成了魔鬼。
外面的人说:“那又怎么样?理所应当!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谦逊的人。”
木于林推脱道:“没你说得那么好。”
他腼腆地说:“不过,能给别人带来一些贡献,一些快乐,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来了。”
许识敛在一条缝中,看到镜面上的自己。
怪异,充满憎恨的魔鬼脸。视线移开,移到昔日好友的面孔上:洁白圣洁,完好无缺的人脸,月光罩上去,一切大好。
一暗一明,多不公平。
“砰”地一声,衣柜碎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年长者指着他叫,叫着叫着就明白了,别管他迈出腿想做什么——半个脑袋都被削掉,咣当一声倒地。
血令许识敛的情绪平稳不少。
四面八方映照着他现在的模样,原来不完全是魔鬼,有一半脸还属于人类。
木于林颤抖道:“识敛?”
意外的是,他竟没有多害怕,而是说:“他们正在找你,我知道怎么跑,跟我来!”
是没看见我杀人吗?许识敛没动。
还是将计就计?骗他心软,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
他让他几步,等木于林打开门,竟停下来,再次对他说:“快来!”
难道活捉我有赏?许识敛朝他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凶手与被害者和平共处。
木于林跌跌撞撞,看得出来害怕又匆忙。他的确带着他绕过人群,来到墙角:“快出去,我就当没有看见你。”
许识敛只是笑。
他猜自己这种样子笑起来一定很可怕,木于林腿一软,跪在地上。
“求你,去吧。”他哀求。
许识敛:“前几天,我在街上听到很多人在呼唤你的名字。”
木于林愣住。
许识敛:“他们举着你的画像,说你会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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