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啊,”一个岛民悲伤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和识敛说……你们妈妈……”
就是这一刻。
小耳从屋内跑出来,许识敛扭过头。
两个魔鬼对视。
第130章 不开花的种子(三)
妈妈死了。
谁也没想到骤然下起暴雨。悬崖因此塌陷,她和其他教徒瞬间被黑暗吞噬。
经过几天几夜无意义的寻找,岛民们为他们建立纪念碑。
大家彼此安慰:“他们是追随上帝去了。”
这是意外。梦呓知道。
她对家人的期待早就被磨灭殆尽——但这绝不包含,在母亲的葬礼上,哥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不仅没有眼泪,甚至不屑装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岛民们为死去的教徒一同举办葬礼。
梦呓是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或许该说,她紫到发黑。脸上冻得又红又紫,直到今天,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飘。
她的嘴唇是白的,眼睛却黑得可怕,木偶一般盯着身旁的许识敛。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挨得如此近。好像他们从未疏远,始终是亲密无间、彼此依赖的兄妹。
父亲坐在前排,他的背影在雾里。
梦呓的左手旁是雅春,她冒着汗,在和体内的魔鬼对话。
暴食魔鬼说:“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管许家兄妹的事。”
雅春:“我知道……但是……”
太诡异了。
雅春:“许识敛那是什么表情?”
他的眼睛是银光盈盈的玻璃杯。里面映照着平和、黯然,以及……
窃喜!
一丝近乎疯狂的喜悦。阴谋得逞的窃喜。
暴食魔鬼:“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人类!”
是的,半年前她就告诫过雅春。
有一天,梦呓被奇怪的人跟踪。
雅春刚和她告别,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跟在梦呓身后。
要说这种事不要太多见,那可是许梦呓啊!她当然尾随其后,且不说体内有魔鬼相助,就是她自己——也可以把这个无耻的跟踪狂干掉!
但是,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跟踪,开始快速跑起来,消失在一个拐角。
还有谁能在小岛跑得过雅春?她火速跟上去,却讶然地发现——
跟踪狂已经四脚朝天,口吐白沫。
有人解决了他。
是梦呓的哥哥。
许识敛站在房檐上,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嘘,”他竖起食指,竟摄人心魂,“别告诉她。”
说完,风一般地消失。无影无踪。
暴食魔鬼在体内喊:“天哪!他怎么……他居然进化成这样了?他不是人类!你快跑——”
雅春茫然照做,离去的时候心想:“她”指的是梦呓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梦呓?
和梦呓这样亲近,她当然知道这对兄妹的情谊已经破裂。
可许识敛还在保护她,不是吗?
却不想让她知道。
暴食魔鬼警告她:“绝对不能说!”
“你最好不要忤逆他的命令……”
连魔鬼都这么说,雅春只好保持沉默。
可现如今,她觉得许识敛已完全变样:他的脸似笑非笑,偶尔看上去,又像是要哭,仔细看,却真的是在笑……
难道母亲去世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打击,他已经精神错乱了?
就在此时,许识敛开口说:“别看了。”
雅春身体一震,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妹妹说话。
他对梦呓说:“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的。”
*
“小耳!”铁拳喊道,“这边。”
小耳在雨里迷失方向。
他现在害怕这种潮湿,天阴沉沉的,梦里挥之不去的暴雨之夜……记得许识敛枕在他肩上,从背后抱着他。屋内屋外,是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许识敛有没有睡着,整晚都没有听见他的呼吸声。
偶尔忍不住,刚要转身,许识敛却突然用力抱住他。
——禁止回头。
他有没有哭过,小耳不敢去猜。
眼睛滴溜转,他捧着两杯水走向铁拳。
许识敛要喝酒,点名要香槟,他穿过议论纷纷的岛民,最后还是拿了两杯水。
铁拳的脸色也不好,他揽住小耳的肩膀:“许识敛呢?”
“在……”小耳朝人群里看去,只看到梦呓和雅春,“不知道,刚刚还在这里。”
铁拳点点头:“让他自己呆会儿。”
小耳低头看着水杯。
铁拳:“他的伤好点了吗?”
“还是那样。”
这次,铁拳也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样看着雨,看着白色雾气里,身穿黑衣的人们缓缓移动……
“最近有很多不好听的话。”铁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小耳像是懂,静默着。
铁拳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沉声道:“不用去管。陪他好好养伤,不要听,听到也别往心里去。”
一顿,又说:“我们相信他,永远。”
小耳在他干燥且温暖的手下闭上眼睛。
所有人都在悄悄地、怯懦地议论:
“他的妈妈死了,他怎么那个表情……”
“不是说,魔鬼身边的亲人会一个又一个地死去吗……”
“这个给他。”铁拳的声音打断一切。
小耳接过来,嗅着像是药材。
铁拳:“应该比以前的有用。”
小耳:“魔鬼乐园怎么样了?”
铁拳压低声音,言简意赅道:“没了。”
小耳点点头:“你们没受伤?”
“都是小伤,”铁拳一顿,“只有他……”
一声叹气,他神情复杂,既愧疚又自责,按了按小耳的肩膀,沉声道:“去找他吧。记住,少出门。凡事交给我们,放心!”
说完这些,他四下张望一番,与远处的井舟对视上,步履匆匆地离去。
*
小耳到家时,听到楼下传来许慎的声音。
他拉着女儿:“你得走,去任何地方,哪里都好,别在这里……”
神神叨叨的那种呢喃。有点像他死去的妻子。
梦呓是木偶人,一整天,都是这么张面具般的表情。
许慎推着她,来回几次,梦呓终于说话:“我不明白。”
小耳飞到树上,看见她木讷的、苍白的脸颊。
许慎背对着他,这棵枯木像随时都会死去:“听爸爸的,再不走,你也有危险。”
梦呓问:“哥哥也会杀了我们吗?”
许慎的背影在眼前摇晃。
小耳没再听下去,他从窗户爬进去,终于找到许识敛。
沨 他小声道:“怎么不说一声就走……”
许识敛蒙在被子里,这没什么,不就是睡觉?但离得近,小耳发现被子上全是血。
血?
他一下精神,跳上床:“你的伤又……”
被子里竟然全是死去的千纸鹤。难道是它们的血?
许识敛的眼睛睁得很大:“小耳。”
小耳在处理千纸鹤的尸体,将它们丢在地上。然后,他钻入许识敛的被子里,抱着他,摸他的脸。
细碎又炙热的呼吸喷在彼此的脸上。
许识敛叫他的名字,第二次:“小耳。”
他脸上的血迹抹不净,小耳还在努力,问他:“嗯?”
“我们见过这个千纸鹤,对吗?”
“对。”小耳说完,就沉默。
它是和报纸鸟一样的存在,如果被岛民忌讳和厌恶,就会对当事人产生攻击。不久后,还有乌云跟上来。
但以前是小耳对付它们,现在,许识敛可以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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