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小季你这张嘴啊,会云多云
第63章 有点晕
七叔气得站了起来:“你!”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你儿子没对象。”季明月吐舌头略略略,配上酡红的面色,调皮极了。
桌前无人说话,就令他的声音尤为清晰,一字一句砸在杯中,酒水荡出涟漪。
季明月心脏砰砰跳,更来劲儿了,使出丝滑连招怼他:“叫你不让女人上桌,叫你虐待你老婆,将来你儿子也讨不到媳妇儿,生不出儿子,你们家要绝……”
“后”字还没说完,嘴便被连海捂住,他呜呜个不停,眼珠子也骨碌碌乱转。
七叔捂着心口颤抖了两下,脸都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血压叠加心肌梗塞。
“实在抱歉,”待季明月安静下来,连海才起身端起酒杯,“我同事喝醉了,口无遮拦,七叔海涵。我代同事罚酒三杯。”
话毕自斟自饮,连闷三口,眼皮都没眨半下。
“大记者好酒量,我陪一个!”步安泰火速圆场,同样举杯一饮而尽,接着话中有话地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啊,来来来。一切尽在酒中。”
“酒?海哥,给我酒,我在下面还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呢,”季明月双眼放光,“鬼生苦短,倒满倒满。”
眼见季明月要自曝马甲,连海梅开二度,捂住他的嘴:“你醉了。”
“海哥你……调戏我,你幼稚!我……没醉,”季明月猛然抓住连海的手,舌头都硬了,“我要是真醉了,你根本没有机会。”
他把连海的手反过来,将手背放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像小猫贴贴。
动作之间,手指又擦过季明月的嘴唇,几近于缠绵亲吻。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调戏谁。
连海的脸渐渐浮上一层红。
步安泰没绷住,笑了声:“不愧是靠文字吃饭的,讲话都像说相声。”
席间这才恢复热闹。连海与步安泰一个主位一个客位,在圆桌两端相对而坐,各自举杯致意。
酒过三巡,整个世界只剩下推杯换盏。
季明月已经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睡相如粉红小猪,时不时动两下,似在做梦。只是手还保持方才微握连海手背的姿势,嘴角也一直勾着,不时砸吧两下。
连海本想照顾他,无奈步安泰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揽住肩头一口一个“兄弟”,说准备不到位多担待,又问农家菜口味如何。
“惊艳。”连海有点无奈,但仍旧和步安泰碰了一杯。有一说一,这酒确实和其他白酒口感不同,辛而不呛,回味绵甜,几杯下肚不但不醉,反而愈发精神。
他目光扫过桌上被消灭殆尽的冷菜热汤:“您未免太谦虚了,这还只是‘招呼不周’的话,村子里真有喜事,我都不敢想有多丰盛。”
步安泰也有三分醉意,拍着连海的背,哈哈大笑。
连海在冥府有个诨名叫“连三斤”,酒量好到可以以一敌十,此刻清醒地将一切尽收眼底,状似无意地问:“说到这个,村里最近办喜宴了吧?”
步安泰收起笑容,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
沉默表示认同,而且还是很不情愿的认同。连海心里有数了,眼风往旁边的地面乜斜:“既然是喜事,怎么没听步主任提起过。”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彼处闪着金粉的零碎红纸。
须臾,步安泰再度举杯敬连海:“真想知道?”
连海很给他面子,仰头把酒杯清空。
步安泰也将酒喝光:“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门亲事实在丢人。”
这下换成连海的目光意味不明。
“大记者知不知道,这年头一对男娃女娃结婚,最看中什么?”步安泰勾着连海的脖子,在他脸上喷出混着酱油汤味道的酒气。
连海既是鬼,又是弯的,这问题踩在知识盲区里。他喝光杯中酒,屏息斟酌片刻,才道:“爱情?”
此时季明月好像是梦到了方才的场景,猛然抬头,双眸紧闭着来了句:“幼稚!”
接着头一歪重新睡过去。
连海:“……”
大记者给的答案的确很幼稚,步安泰摇头,伸出食指,在连海眼前挥了挥:“钱。”
“人都说情比金坚,这话在农村,正好反过来,金比情坚。”步安泰不再喝酒,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现在一个男娃想结婚,家里至少要出这个数,“新三件”必不可少。”
他边说,边伸出五个手指。
连海眼前反常地有些模糊,他心想好酒后劲儿都大,于是深吸几口气,恢复清明:“新三件?”
“房,车,彩礼。”步安泰道,“就拿咱们沛州来说,女娃一般要求男方家庭在城里至少有一套精装房,还要配一辆车,还得再出一笔十八万八的彩礼。这么算下来,哪怕是房子只出两成首付,五十万已经是最低的要求。”
“步家村的情况你刚才也看在眼里,乡村振兴是一回事,村民口袋里有钱是另一回事。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举全家之力,一年能存个五六万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娃子想结婚,只能先向亲戚借钱,后面几十年慢慢还。”
连海捻着酒杯沉思:“结个婚而已,怎么还搞成家庭实力比拼大赛了。”
步安泰颇为不忿:“还不是因为现在女娃少,男娃多!”
商品世界里,供求决定价格,赤裸裸地遵循市场规律。一场婚姻里,有金钱,有利益,有讨价还价,就是没有爱情。
“或者还有个法子——家里要是还有女儿的话,就把女儿嫁出去,用赚回来的彩礼钱给儿子结婚。”步安泰又道,“可是村里年轻一代都是男娃,女娃去城里的去城里,要不然就是刚生下来就被……”
或许是觉得不太体面,他收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女婴遭遗弃或者直接被杀的情况,其实不止步家村有——连海隐约记起,大概二三十年前,也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阴冥的确出现过一股“女婴潮”——每天在忘川排队的亡魂,绝大多数是出生于农村的女婴。
都是来到世间没几天的小娃娃,有的包着乡镇卫生院的床单,有的甚至脐带上还沾着血,死因多是溺水或窒息。
淹死,或者闷死。
她们连走路都不会,靠着双手双脚爬过了奈何桥。一时间,这些可爱可怜的女婴,成了阴冥一道独特、却又令鬼扼腕叹息的风景线。
几十年前凡人犯下的罪孽,会如数奉还到他们的下一代身上。当初杀女婴的时候,他们自以为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可他们有没有预料到自己无比宝贝无比珍视的儿子,会因为所谓的“明智”,而落得如此境地?
命运最为锱铢必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沛州城下面的几个县,女娃少到什么地步呢,”步安泰喝了口水,“头婚男子取二婚婆姨,那是再正常不过,就这也都要靠抢。听说前两个月邻村有个女子离婚了,第二天就有三家上门提亲,走得慢一点,媳妇儿就要被别家抢走了。”
就在此时,季明月又作妖了,扬起头说了句梦话:“根本没有机会!”
连海无语,也不知道季明月到底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劲儿一语双关。
话题沉重,思绪杂乱,连海太阳穴突突跳,连带着脑仁也疼起来。他掐着额角,嘴上依旧说些场面话:“步主任,时代一粒沙,个人一座山,这没什么丢人的。”
“如此说来,步安远的喜宴,也是因为花了太多钱,所以你们不想声张?”他又问。
话毕他冷汗差点下来——步安泰自始至终没提过喜宴的新郎是谁,他却先说了出来,堪比狼人悍跳。
步安泰没听出他话里的纰漏,并且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恰恰相反,那场喜宴太寒酸了,所以我们才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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