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是思及感慨时间之浩瀚,宇宙之宏大,人如沧海一粟,不过尔尔。
翻过一页,正用大篇幅记了七千年前的那场天骄盛会。
掌柜本有些昏沉,见到字样,顿时打起精神来。
那是盛世到来后的第一批天骄们,现在还活着的无不已经闯成了一方大能或老祖。了解他们即是了解了现下的修真界。
篇幅有限,书上仅列了前百天骄,还简单写了其近期情况。
过于遥远的时间让这些对掌柜而言全都近乎传说,他从榜末看到榜首。
仙尊弟子,天路压众人,深渊逃生翻盘,最后擂台以剑势越境斩敌,打得在场所有天骄心服口服。双榜第一,名副其实。
即便是天骄中,也是妖孽般的越阶存在。掌柜看得心潮澎湃,想要再去了解一下这名尊号“盈光君”的修士的更多事迹,却发现少得可怜,连同对方师尊也是,没有多少事迹。
无奈,再翻一页。
一页千年。
又是新的传说,上书的是上古战场战事。
聚精会神之际,忽然听闻沉闷的咚咚两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
掌柜猛然惊醒,忙放下书,执灯推门而出,循声走向那间房,在心里调出了住在此间客人的模样,轻轻敲门两下:“客官,可是出了什么事?”
两息后,门内传来平静的声音:“无事,睡时惊醒,不小心摔下了铺。”
“小店提供红花油、跌打损伤膏,只收一文钱,客官需要的话,我给取来。”
“不用了。”
掌柜又问:“那要安神汤吗?”
眼下来黎城的说不准哪天就发达了,他广撒网结善缘,对客人都很客气,力所能及给与一点方便。
也被拒了。
“安神汤无用。”顿了顿,多解释了一句,“是老毛病了。”
里头灯光也亮了起来,掌柜的没再多言,让客人有事找他即可后就走了。
门外脚步声远了无了。
烛光拉长影子,光亮阴影的边缘,秋亦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眼泪不断地往外涌出,泪如雨下,根本说不上“无事”二字。
他哆嗦着手,使劲地掐掌心,掐得鲜血淋漓,也不知过了多久,胸膛中咆哮汹涌的情感才缓缓退去。
秋亦习惯早睡,平素也不做梦,但睡眠质量却很差,也是他有的“毛病”之一。
有时能一夜惊醒十几次,神经紧绷得连灰尘落下的声音也折磨耳朵,每一道细小的声音都往脑袋钻去,轻易就能被刺激到发疯,心里要么悲要么气,自己还往往难以克制。若被旁人撞见,任谁都要觉得像是有病的。
有时却一睡能睡许久,别说日上三竿,便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也不见醒的——倒也不是困,只是不愿醒、不想睁眼了。
有见地的老人言之凿凿说,这是觉得日子没奔头,找块地种,找个相好,生个娃娃,保管睡得香,醒得来。听起来倒是有道理,但偏巧秋亦对姻缘情爱抵触得很,别说找相好了,一思及此类问题,便情绪激荡到反胃作呕,自然也做不到验证那话的真假。
今日就是遇上前一类情况了。
深呼吸几次,终于怔怔缓过神来。
习以为常便也不觉得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把泪抹去,把手心血擦了,随意包缠两下,再检查腿上,方才摔得有点狠,青紫一片。
幸好秋亦不怕疼,不影响行动就行。
他将倒下的椅凳扶起,末了,把掉下去的书也给捡起来,拍拍灰,这回不是在放在枕边了,而是打开来——纸上一个墨点也没有,是本无字书,秋亦就把它搭在脸边,然后侧躺着,靠着先前被泪打湿的枕头,就这样闭目睡了。
这回没有再惊醒。
第二日醒来,掌柜看见秋亦,吓了一跳,提醒道:“客官,您眼睛肿了。”
秋亦“嗯”了声。
“是想家了吗?”
游子在外漂泊,最是思乡恋家。
秋亦思考片刻,摇摇头。
他又没有家。
用完早膳,因着不浪费粮食,多吃了一道菜——掌柜出于同情赠的菜,秋亦拒绝也没拒绝掉,秋亦本来胃口不大,现在竟是有些撑了,瞧见外头天气正好,蓝天白云,流云缓缓,看了许久,便出门去消食,顺便买雨具。
春日灿烂,但也恼人,柳絮乱飞。短短一段路,秋亦大概搂了一蓬一怀白柳絮,筑一两只巢绰绰有余。
不少行人都在抱怨柳絮迷人眼,秋亦心静,没有情绪,松捏住白绒柳絮,看里头种子。
细小的黑色,但未来或许能长成柳木。
秋亦喜欢生命,但心境不同了,他总沉溺在一种死寂的心情之中,像活在死亡的阴影里,所以能看到能想到的也只有死亡。
这么多的种子,又有几颗能活?
他吹走它。
日头渐渐高升,秋亦买了雨具回去,路过昨日茶馆,特意进去看了看,没有见到草先生,问了才知道草先生是散修联盟的修士,只偶尔在这里说书。
“原来是昨日来得巧了。”
“你要找也有办法,草先生不好找,但他相公好找,你要是去学堂,多半能瞧见他。”
秋亦道谢,心里却没有打算去找。
他只是对草先生所说的故事感兴趣而已,总觉得谁与他说过,所以如果有缘,想再听一遍,认真记下结局。
若是无缘,那也就算了。反正他印象中,听故事总是只能够听一遍,再也没有听第二遍的机会。
出了茶馆,迎面忽然撞上一个小孩。
“大哥哥!对不起!”撞到了人,小孩也很慌,连忙道歉,秋亦不在意,“嗯”了一声,音还没落下,便见小孩风一样的跑了。
下一秒,有另一个小孩咻一声,闪电一样从秋亦身边跑了过去,大喊前头个小孩的名字,气恼地让他停下。
原来是小孩子打闹。
两个小萝卜头在人流里飞蹿,叫声笑声不断,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又过了许久,秋亦才收回目光。
慢步回到客栈,竟是又遇见了刚才的小孩,他一个人蹲在道上,呜呜哭花了脸。
过路的看起来不少人知道他,一人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又是严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对!”那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哗哗地淌,“他、他捉了一麻袋黑蜘蛛和洋辣子吓我!”
秋亦和对方不熟,也没精气神去对付小孩,但听见这话,他停下脚步,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太坏了。”
太幼稚了。
秋亦说:“你不要和他玩了。”
小孩抽抽搭搭,用力点头:“嗯!我不理他了!”
秋亦忽然又有些后悔。
旁边行人打趣道:“郎君别拦了,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别看他现在委屈的答应的,其实和人关系好着呢,等严家小子来了,分分钟就‘变脸’去了。”
小孩气得脸红,泪珠子挂在脸上,生气道:“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周围人被逗得直乐,连秋亦也有那么一瞬感到轻松,想要微笑,可才牵起嘴角,便又落下。心中沉闷,笑不出来。
说话间,一卷黑风小豹子一样跑来——正是先前撞上秋亦的那小孩,他到了就喊:“哭包怎么跑回家了?”
在人呜哇大叫大哭前,严家小子忙打开怀里包袱,原来带了吃食过来,什么糖葫芦桂花糕红糖饼,他唰地就往小孩嘴里塞,也不怕把人呛到。
小孩只顾着嚼嚼嚼,也来不及哭哭哭了,甚至为了点好吃的,又开始一口一个哥哥长哥哥短了——虽说也就叫了两句,后头直接上手抢,打打闹闹的,好不热闹,甚至有路人给两边助阵叫好。
结果正如先前那个行人所言,两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又和好了。
秋亦看完全程,默默往客栈去,原是孤身一人,那个大哭的小孩却半道追上了他。
“这是我家,”他擦擦嘴边残渣,指着客栈说,“我要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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