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秋亦觉得他师尊的性情或许与境界和年龄有关,因此稍微有些遗憾,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成长轨迹。
想看他行事肆意疯狂,做事更冲动的样子。
但见到对方的每个时期,才发觉境界与岁月对虞观的改变其实并不明显。
虞观的性情就是那样,莫名有种阅过千帆,看过沧海桑田的沉稳平静,仿佛一道河,暗流再汹涌,表面也是平静的。如不遇事,便很少见他的冲动与锋芒,更多的是一种内敛克制感,与游刃有余的余裕感。
他把那些冲动阴暗的一面全都深埋了起来,几乎窥见不得。
秋亦恍然发觉他喜欢虞观对他露出这种模样。
他喜欢虞观,既喜欢辉芒也喜欢阴影。他的师尊像是完美的玉器,本来无尘,本来无执,却因他而生出裂纹,然后咔嚓一声,露出不为外人所见的一面,既暗沉,又沉重。
只属于他。
秋亦对他道谢,说:“谢谢你帮我缓过来。”
另一个他在心里说:我喜欢你这样子,我才不想告诉你真相。
至于一切结束后会怎样……哈哈,秋亦根本不会去想。
师尊欺负了弟子这么久,还不允许弟子报复一下吗?
秋亦:“不过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很讨厌接吻,”嘴唇被咬破咬伤,渗出血来,说话间有些撕痛,秋亦用手背将血擦去,笑着坦诚道,“令人作呕。”
……
夜间起了风,风雪拍打窗棂,俄而,轻微的燃烧声响起,一抹烛光充盈室内,照亮了虞观的脸庞,如玉似冰,神情冷漠。
秋亦已经离开了,很凑巧的,在他委婉表达了对接吻的厌恶后,他的身影便散去了。这次虞观看了全程,但还是没能留下或抓住对方。好像只是一个恍神,便不可见得秋亦的踪影。
虞观认为自己未来的弟子是个小骗子——“一天”该是十二时辰,而秋亦总是提前很久就离开。
过了许久,虞观取来一份玉简,将秋亦所说的《守心》功法铭刻其中。
默写完这一份功法,静默片刻,虞观又在后面续上二字——藏锋。
这将是另一部功法的名字。
虞观想要撰写一部与《守心》配套的功法。他尚且没有清晰的思路、也没有能力成就一部完整功法,但迟早有一天,他会拥有相应的能力。他会记住此事,到时再将这个名字取出,填充其血肉。
将玉简收好,虞观想,下次见面又会是多少年后?
不,应该说秋亦还会来见他吗?——对方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委婉的拒绝之意。
虞观既期待他来见自己,又有些不那么期待。
如果秋亦真的不肯来见他,那么应当也意味着,他对他的情感已经大过了对那个“道侣”的情感。
想到那个“道侣”的存在,心中便好似有火烧过,带来一阵陌生但酸涩的刺痛。
虞观很有傲气,不屑于阻挠或插足一对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与人抢夺爱意,那既不道德,也过于卑微,但对于那个过于冲动的吻,他并未感到后悔。
那人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欺负秋亦太心软了,所以才得到了一时的喜欢。
虞观想。
秋亦迟早会看清他、放弃他。
如果秋亦不能……
那他会帮他看清的。身为师尊,理应如此。
他掐灭烛光。
-
秋亦头很晕,晕到好像又找回了低境界传送时那种被放入滚筒里滚来滚去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仿佛雪花屏,闪烁不停。
几乎每一次穿梭都是这样的感受。
过了片刻,视野里的景色逐渐稳定下来,秋亦喘了口气,余光看见红鱼尾巴一摇而过,愈发暗淡的身体消失在虚空中。
他心中忽有所悟:到下一次,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到时种下的因会结出果,他也将付出改变命运的代价。
“……”停下思维更多的发散,秋亦环顾四周,此处似乎是一处山岭地带,天色昏暗,地上草木茂盛,仿佛罕有人至,最高的能齐到人的大腿,四面古木直入云霄,苍劲有力,裸露出来的树根粗壮,如盘虬卧龙。
未听见任何人声,连生灵活动的细碎声音都少。
按下心中看不到对方的焦灼烦闷,秋亦观察身边的草木,判断出这应当是北洲地带,虞观的人生中也确实有这么一段北洲的经历。
考虑到前两次自己都是直接被送到虞观所在的地方,这次应当也不意外,秋亦放出神识。
神识如一张毯子,顷刻间扩散向远处,过了会,秋亦绕开前面杂乱的荆棘,向某处走去。
月隐于重云之后,星光璀璨,空气中浮动着血腥味,走过一路昏暗,一个幽暗的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秋亦方才踏入一步,一阵带着铁锈味的风刮过,秋亦的咽喉瞬间被手臂压住,沾血的剑抵在胸膛前,有人贴在他的身后,挟持住他。
对方显然比他高一点,他低下头,吐息洒落在秋亦,冰凉如雪,秋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感到不属于自己的肌肤贴上颈后,很轻地蹭了蹭,光滑的,粘稠的——粘稠的?
秋亦下意识地出声问:“你杀人了?”
好一会儿,有道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
“没有。”
那就是受伤了。
秋亦心念电转,还没想起这是那一次,又听见对方问道:“被挟持了,不怕吗?”
秋亦自然不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接近他。
他喉结滚动,感到有轻微的窒息,于是道:“喉咙有点难受。”
那人松开手,剑也移开,秋亦摸了摸喉咙,转身去看他。
虞观以黑带束发,另一只手中还握着朝霞剑,眼眸银光如月华,泛着清辉的雪白衣袍被绞得残破,隐隐可见数道狰狞伤痕横贯胸膛,渗出的血将衣袍染上大片血色。秋亦看他时,他将朝霞剑上血珠抹去,收入鞘中,微笑道:“好久不见,秋秋。”
好久的背后是七千三百四十一年一个整月十七个日月四个时辰。
虞观眼中滑过暗沉,他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但秋亦根本没有闲心与他道好、掰扯称呼,或是关注他莫名其妙的话。看到虞观受伤的那一刻,他脑袋嗡鸣一声,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抓着虞观的手,用力极了,阴沉与愤怒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一闪而过,虞观正欲细看,秋亦很快又转过头去,没让虞观再看到他的表情,近乎强硬地拉着虞观向洞穴深处去,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紧张而又急切:“快去疗伤!”
洞穴里布置了几道阵法,用以屏蔽踪迹聚拢灵气,虞观原本就是在那里打坐疗伤的,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才出来。秋亦先前神识扫过此地,当然也知道此事。
虞观有些错愕,安抚道:“不是重伤。”
其实原本是重伤濒死,但调养生息一段时间了,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秋亦忽然收紧手,指甲几乎在虞观的手背上挖划出几道血痕来,他回过头,眼尾微红,目光近乎森寒地看了虞观一眼,杀意惊人。
虞观暂时没有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中的打算,只好不说话了。
但这样的安静连这一小段路都没能持续住。
虞观神情从迷茫过渡到若有所思,转而又露出微笑。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秋秋,”他很有礼貌地询问秋亦,“我可以亲你吗?”
第261章 岁月河(七)
没有得到允许。
虞观好像也只是忽然来了兴致,没有再问,而是道:“我现在能帮你了吗?”
“还不能,所以你好好活。”秋亦回道。
地面冷硬,但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秋亦拉着虞观靠着岩壁坐下,自己则为了方便跪坐在他身边,几乎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但他心中只有恐慌,即便是已经用神识扫过了也不放心——“刺啦”,秋亦手上动作毫不留情,瞬间扒拉开虞观的衣服,凑近看他的伤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上一篇:我拍的带货视频居然都成真了
下一篇:功德正神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