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亦在虞观的提醒下闭目休息,俗称睡觉。
他现在识海受了伤,迫切需要靠睡眠来补一补。
整日呆在床上,床铺又太柔软,跟一团云一样,未过几日秋亦便感觉自己要睡得散架了,虞观无奈给他换了。
床铺总算到了舒适的软硬程度,但秋亦偶尔还是会不安分地来来回回翻滚。
大概是不高兴,或者觉得无聊。
虞观放下书,他看书很杂,这些天下来秋亦看着他手上的书从游记换到书法讲解。
他慢慢走过来,俯下身,问秋亦:“你觉得无聊吗?”
秋亦小半张脸被被子盖着,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映出虞观的模样。
这次虞观说错了。秋亦回答说:“我不无聊。”
他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有需要去做的事情,不会无聊。不过秋亦确实是不高兴的,他不喜欢躺着,长久地躺在床榻上,哪怕有事情可做也会令他想起第一世。
虞观换了个说法:“你想出去逛逛吗?”
“今日燃香城在举办庆典,很热闹。”
以秋亦的恢复能力,虽然伤势还未好全,身体还是虚弱,但现如今走动应该不是问题,不会给伤势带来任何负担……
虞观向他伸出手,掌心摊开,像在问缩在巢穴里的小鸟:“要去吗?”
秋亦目不转睛看了虞观片刻,手离开温暖的被子,握住虞观附有薄茧的手掌,借力坐起身来,露出明媚的笑容:“要去。”
“师尊不拘着我了?”他笑道。
虞观递过去早已备好的衣物,不冷不热地敲打弟子:“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正确认知。”
他说的不错。
秋亦噤声,乖乖将衣物穿好。
他体表外伤已然好得差不多,这件衣服不似之前的那般内敛素净,明黄赤金,用色矜贵,更将他眉宇间的几分病气全然压了下去,最后再将腰间通讯玉盘缀上,少年看起来宛如打天上来凡间游玩的富家公子。
秋亦推开门扉,夜深如墨,远方灯火通明,烟气氤氲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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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香城每隔三年举办一次庆典,按照习俗,居民会在早晨于庙中点燃今年所制最好的一支香,然后在一日之晨、正午、深夜三次向先辈祷告或是祈福。小孩子脸上画上鸿符,手上系一条红丝带,跟着大人一起去庙宇中祭拜。街道上有修士施法凝烟云化作种种奇观,显龙争虎斗之景,也有人以水雾云烟作画,绘于半空之中,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各色香味弥漫,人头攒动间,卖吃食的商贩抓准时机在街上吆喝走动,他们卖的东西灵食凡食应有,外观皆是看着勾人精美。
这种热热闹闹的情境下,哪怕是原本没有口腹之欲的也忍不住无意间买些什么。
秋亦顺手买了两串灵食琉璃丸。说是琉璃丸,实际上就是糖葫芦的变种而已,晶莹剔透泛着金色的糖衣裹着底下各色果子,看着喜人。
他自然地递了一串给虞观。
虞观微有犹豫,然后在秋亦歪过头来看他之前伸手接过来,低头咬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在口腔中绽开。
秋亦一口咬碎糖衣和下面微酸开胃的果子,目光落在空中栩栩如生的烟龙之上。
龙族为荒古时代的妖族,最后和众多种族一样湮没在黑暗的第一劫中。现在的妖族中有龙血的不少,但纯种龙族却再也见不到了,它们的模样只能在各种法术中窥见。能将烟龙做得这么分毫毕现,此修士对灵力的控制也是了得。
虞观已经吃完那串糖葫芦,竹签在手中化作灰烬,他取下腰间别着的那唯一一个乾坤袋递给秋亦。
秋亦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捧着乾坤袋,表情迷茫。
虞观:“给你保管。”
秋亦更不解了:“为什么要给我?”
虞观解释道:“一开始我认为我们需要将花销划清分明,但现在看来平时的花费繁多,所以我想把灵石交由你保管。”
这个念头在最近开始明晰,盖因秋亦喜欢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买来时还总喜欢给虞观带一份。
秋亦咬下最后一颗果子,这颗果子是甜的,配着本就很甜的糖衣一起就变得更甜了,甜腻到他要皱眉,不过意外的还挺好吃的。
虞观的话并无道理。
“或者我们可以不用计较那么多,”秋亦将乾坤袋还给虞观,传音过去,近乎骄纵地道,“师尊只为了陪我而来,那么师尊带着的灵石不该也都归我所有吗?”
虞观与他对视,忽然轻轻笑了。
他道:“你意识到了?”
明明在环河城城门时未等虞观开口,便主动要“借”要“还”、满口“欠债”。
“……”秋亦愣了片刻,羞赧地偏头,不去看虞观,而去看空中绽开的烟火,“怪我。”
他在那时下意识代入了第二世时的经历,将虞观当成了酒肆掌柜一家,那时一个子也拿不出的秋亦便是从他们那里借来了钱安葬老乞丐。
但虞观并不是那些有善心、可求助、却仍旧需要保持距离的陌生人,他是更亲密、更可以依靠的存在。
过了会,秋亦左思右想,又传音谴责:“可师尊你当时也未提醒我!”
虞观揉揉弟子的黑发,看秋亦睁圆了眼睛,微笑着。
因为弟子苦恼的样子很可爱,所以就顺势而为了。
他道:“这也是磨砺的一部分。”
第42章 愿望
古钟悠久的响声传遍整个燃香城,祭拜祈福的时间到了,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往一个方向走。黄发垂髫并乐,青年男女笑语。
秋亦和虞观并肩而行,在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中慢悠悠地顺着人流走。
远远地便瞧见一座庙宇,朱门敞开,往来香客络绎不绝,院中灯盏点足,橘色的灯火摇曳,左侧栽种有一棵腰有数十人合抱宽的古树,条条枝丫上挂满含着祈愿的红丝带,如同红了的柳树,在黑夜中鲜亮夺目。
寺庙不大,只有一个殿堂,里面既不供佛也不供仙,殿堂之上摆着一面微微向下倾斜的琉璃明镜,镜中照映万物与己身,你拜什么,便是什么。
这所庙宇就是人流的目的地。
殿堂中人很多,秋亦和虞观不打算进去,便在外面瞧那棵缠满红丝带的古树。
深夜的祈福在三次祈福流程中排末尾,其余人之前来时早就已经光顾过这棵古树,是以现在古树周围算得上幽静。
红丝带上的字迹或幼稚或飘逸,写满了各式愿望。树边上摆有一方红木桌,桌上放着几捆红丝带和笔墨,供人随意取用。
来都来了,秋亦取下两条红布,尊重孝顺,先递给自己师尊一条。
虞观沉吟片刻,没有拒绝。他将红布置于桌上,俯身,提笔写了什么,而后微微顿了下,手指拂过字迹,垂眸又写了几个字。
秋亦留意到身边人的动静,抬头一看,虞观已经系好那条丝带。他选了最近的一条枝丫,秋亦稍稍转身便能看到上面的墨色字迹,笔力劲挺,铁画银钩,一横一竖间似乎都透着剑气,就像虞观这个人一样。
剑客像是使剑一样落笔,写的是最寻常的愿望:愿秋亦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平凡的愿景落入红色的海洋,对旁人来说与千万条求平安求福气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落到秋亦眼里,哪哪都不一样。
他心头炙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间或被晚风吹起的红绸,抿唇笑了。
虞观系好红绸,转头看见秋亦手下按着的那条红丝带上面一板一眼、简明扼要地写了个几乎要泛滥成灾的愿望:“成仙”。
秋亦遮住,打算丢了重写:“我的愿望不如你的。”
虞观走来,伸手隔空指了那两个字,道:“这也是我的愿望。”
凑近了看,又看出点新东西来。两个字一笔一划,好似从书帖上挪下来的似的,丰筋多力,其中却略带几分生涩与匠气。
秋亦难得讪讪:“我不擅长写字。”
他十三岁那年才初次摸到笔墨纸砚,字迹歪歪扭扭,幼稚曲折,比小孩还不如,后来于是依葫芦画瓢拿着前人字帖描摹,模样架子算搭起来了,但是匠气难以避免。后来遇到变故,一心修行练剑,笔墨纸砚再未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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