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晃晃的疑点摆在面前,早已将港口黑手党视为自己容身之地的广津柳浪、他没有办法强迫自己自欺欺人。
——广津柳浪摆手挥退了自己的下属,他自己顶着失衡的心跳,若无其事一般跟着首领一起走了。
想点好的。广津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心思首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要首领下命令,一句话……不,一个词就好。只要确认港口黑手党平安无事,只要确认……首领平安无事,他立刻退下。参加战局也好,因冒犯了首领而前往刑讯室受罚也好,他立刻就去,别无二话。
“首领,”广津柳浪佩服自己还能绷着声线,开始没话找话,向首领汇报情况:“敦大人在第三层迎击了入侵者。”
首领并不回话。
换了身浅色衣服的男人大步走在前面。他对港口黑手党的一应布置都娴熟于心,绕过损毁的大理石柱、抬脚跨过一地狼藉,直直往前走。
广津加紧脚步跟在首领身后。再向后一点的则是两位重伤了的少年,在他们腿边无声行走着一只巨大而危险的白虎。
白虎行走时具有猫科生物特有的轻盈与无声,可无论是它的爪、牙、尾,都显然带着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广津柳浪倒不至于像那些底层成员一样被迷惑,误以为这白虎就是游击队队长中岛敦的异能力。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港口黑手党传说中的“白色死神”,他知道那个少年执行任务时无法控制白虎的痛苦,知道中岛敦就算化身为[虎],也不可能这样温顺地呆在一个除首领与泉镜花之外的人身边……
更何况,片刻前他匆匆赶来,就是因为收到了最新的战报——
“首领,”广津柳浪又说,他的嗓音低沉了些,“泉镜花也同样遭遇了入侵者。”
哪怕听到这样的汇报,首领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年轻的男人好像早已经预料到这样的战况,又像是根本不为他人的性命牺牲所动摇。那双——那双毫无遮掩的鸢瞳眼底,像是飞进了冬天的冰雪或玻璃,曾经含着笑意说出“广津先生”这样亲昵称呼的神情,仿佛被埋在了亘古的寒冰之下。
没有人,能够琢磨清楚:
这位换了身衣服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广津柳浪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直直沉了下去。
他们搭乘上了直达高层的电梯。这个电梯是由指纹操纵的,唯独高层成员才有权限,并且只能够到达三十五层的中央监控室。再往上、通往首领办公室的顶层,则是另外一条守卫更加密不通风的通道。
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身为下属的广津柳浪居然没有抢先为首领运行电梯,而这位掌控了整个黑暗世界权势的首领竟也并不露出被冒犯的模样。或者说,自打方才见面开始,这个男人脸上冰封般的神色就没有变化过。
而这一切,加上首领突兀出现的地点、更换下象征权柄的衣着、身侧突然增加的新成员……
……看起来,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就算是首领使用自己的指纹权限开启了电梯,也没能够打消广津柳浪的怀疑。
这位老资格的黑手党做好了自己尸体灌水泥沉进横滨湾的心理准备。他站在空间有限的电梯内,站在这位首领的身后,微微抬起了右手。
在他的右手上,浮现出异能力发动的微光。
“首领。”
广津柳浪低着嗓音,最后喊了一声。
“哪怕是对我处刑的命令也好……”
“您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吗?”
与此同时。
仿佛外面有人按下了电梯按钮一样。
在港口黑手党十层的高度。
电梯,停下了。
第216章 44
电梯门开了。
门外——
空无一物。
倘若有人能够以超脱此处的第三视角观看着眼下场景的话,指不定会一下子笑出声来吧。
这可真是有够滑稽的。
面积有限的电梯内部,港口黑手党忠实的武装下属抬起了右手,异能力蓄势待发。
非人的异物环绕在身边,刀尖戒备地对准了人类。
而既似黑手党首领又非似的男人,他站在一切的中心,他没有回头,面对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面朝着一切如常般毫无异样的本部大楼内部,了然地眨了眨眼。
……真滑稽。有那么一刻这男人心底闪现了这个念头:若是在纯白房间里看到这一幕,指不定就像是一段搞笑默片似的。下一秒他又想到弹幕,但立刻强行中止了这个思绪。——还不到时候。
不过,这个非自愿的想法多少给了他一点慰藉,大致像是荒漠中的旅人俯下身来从叶片上虔诚地啜饮雨露,他琢磨着唇间那丁点湿意,冰冷跳动的心脏终于有了点儿鲜活的意味。……向前走。他理智又冷静地想。向前走,向前走……
与此同时,这条道路上的所有阻碍,都必然无法构成威胁。
伴随着这个一闪而逝的思绪,太宰微微阖上眼睛。
转身,他抬起手来。
沙色衣袖抬起的时候,裹缠成一圈圈的绷带也同时显露出来。
以一个成年男性的标准而言,这段清瘦的手腕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十足健康,遑论其他?
想必,对手是武力派的领头人之一、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的时候,不管这个人想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成功吧?
可是。
既像是故意试探、又仿佛出乎意料而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广津柳浪竟真的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在身体接触的同一秒——
月白色的荧光骤现,日文组成的光圈扩散开来!
“怎、——?!”
广津柳浪失声惊道。
单片镜后的眼睛瞪大了,这位上了年纪的黑手党罕见地僵住身体,无法动弹。
这是、这是。
世界上唯独一人仅有的。
‘将所触碰的一切异能无效化’。
究极的异能力。
——[人间失格]。
没错了、确认了、无法否认了。
就算外表可以伪装,就算指纹可以伪造。
只有异能力,只有这份独一无二的无效化异能力,是谁都无法作假的!
“……”
广津柳浪张了张口。他看着面前身材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太宰治站在他面前,伸手擒住他的手腕,那双看透一切的鸢瞳望进他的眼底,他眼前无端浮现出许多年前站在擂钵街的那个少年,斑驳的阳光与阴影相间,露出这少年苍白的面容与恹恹的、晦涩难懂的神色……经历了这么多,原来这个人并没有彻底改变过。
他也仍然,并不懂得这个孩子。
广津柳浪冲到口边的话语便咽了回去,如吸进雪茄最后一口白烟。
最后一刻,这位老资历的黑手党放弃了求饶或不光彩的挣扎。
他微微笑了一下,平静如英伦半岛投射在茶杯里的浅淡日光。
“太宰。”
广津柳浪说。
这就是告别了。
太宰也点了下头。他明白这句“太宰”呼喊的并不是那位自愿浸入黑夜与血腥的首领,这句明明喊的是他。他意图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却感到疲倦自骨髓深处蔓延开,倦意缠绕住他的四肢与面容,叫他连敷衍的微笑都做不出来——太宰又不那么情愿在最后倒计的时间里去特意敷衍谁。这一刻他觉得好像有谁已死过一次的亡魂轻轻靠在他的身上,透过他的唇舌说出了话:
“……五虎退。”
太宰说。
喑哑难听的嗓音震荡在电梯内部简直要出现回声。太宰没有放开广津柳浪的手腕,他拒绝留给这位黑蜥蜴“百人长”趁机反击的奢望,也故意错开与这位老先生对视的视线,他实在不想从熟悉而陌生的人眼中看到什么惊痛交加的神色……太宰实在是看够了。
唯独刀剑付丧神不受人类复杂情绪的影响: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人性”如放在天平上一般交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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